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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告诉陛下?”

韩烨沉默下来,又灌了一口酒。

“为什么当初故意将张坚送到长青手中,为帝家做证?”

“为什么在重阳门前斩了左相?”

“为什么要自囚于宗人府?”

帝梓元一声声地问,韩烨半句都不答,牢房里格外安静。

“你不是喜欢问人原因的性子。梓元,你猜猜,为什么?”

帝梓元被韩烨突然盯住,一时有些怔然。“罢了,已经发生的事,你不愿回答就算了。”

她站起身望向韩烨,“韩烨,你仍然会是大靖太子,但我不再是朝廷的靖安侯了。”

韩烨神色动了动,握住酒瓶的手一僵。

帝梓元沉眉,突然话锋一变,神色凛冽,“将来我必取大靖天下,拿回我帝家荣耀。从今以后,韩烨,我是晋南王帝梓元。”

不受于朝,自封为王,帝家这是要反了。他们之间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韩烨定定瞧着她,大灌了一口酒,“我知道。”

帝梓元移过眼,声音有些遥远,“那日你在靖安侯府告诉我你不愿意再护着我,我其实更高兴一些。韩烨,韩家欠我,你不欠,以后你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我们这一辈子恐怕注定是死局了。”

她将喝空的酒瓶扔在地上,起身朝外走去。

韩烨也没拦她,只静静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

远走的脚步突然顿住,帝梓元的声音传来:“韩烨,我的决定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以前不会,将来也是。所以不要对我留情,你留情了,输的不只是你的命。将来江山易主,韩氏皇族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说完朝外走去,不一会儿,墨色的身影消失在牢房尽头。

隔了很久,韩烨仍然保持着这个姿势,他望着帝梓元消失的方向,神情默然,最后只轻轻回了一声,“我知道,梓元。”

一直清醒得比谁都看得清,你早就不是当年无忧无虑的帝梓元,而是执掌晋南的王者。

我一直在等着这一日,下次相见,不知光景如何。

梓元,你要珍重。

帝梓元不善饮酒,满身酒气回了靖安侯府。

洛铭西还在书阁里等她,见她一入书阁便滚在榻上睡着了,无奈地摇摇头开始思索京里的现状。按他们的部署,帝梓元以任安乐的身份入京是第一步,立足朝堂揭露弊端是第二步,平反帝家冤案、让皇室失尽民心是第三步,这些全都按计划完成了。

这些年北秦、东骞和大靖多有交战,嘉宁帝的二十万铁骑驻扎在西北和东北牵制两国,京师附近不过驻守着十万禁卫军。反观晋南,休养生息十年,在安乐寨和南海秘密训练的兵士早有二十万之众,嘉宁帝就是因为摸不清晋南深浅,才会对帝家忌惮至此,否则也不会容忍帝梓元在京城放肆。

要夺帝位,根本没有不流血的方法。只有晋南大军长驱直入,在西北铁骑和各地勤王之师回援之前攻破京城,诛杀嘉宁帝和韩氏皇族,才是帝家重新崛起最稳妥的方法。

战火重燃是百姓之灾,梓元不愿走到最后这一步,可是从她十一年前立誓必破韩家那一日起,她就没了选择。

韩家掌控江山二十载,余威犹在,无法轻取之。

明日宴会嘉宁帝赐婚后,他和梓元必须尽快离京,回晋南主持大局,在三国正式缔结盟约前拿下京师。好在如今京城里外有半数朝臣已是帝家暗子,将来攻城之际里应外合也是上策。

正在这时,榻上的帝梓元醒了过来,她揉着额头问:“什么时候了?”

洛铭西看了一眼天色,道:“入夜了。梓元,现在朝堂格局已被打破,嘉宁帝提拔的多是我们安插入朝的暗子,留下的老臣也大多是中立派。父亲昨日送了密信来京,言祟南将营的大军已将晋南各城接掌。宫中暗卫已有异动,怕是嘉宁帝容不下靖安侯府了。梓元,你准备什么时候离京?”

帝梓元摸着下巴,“不用担心,嘉宁帝若是出手对我们只会更有利。”

洛铭西挑眉。

“铭西,别忘了,慧德太后担下罪名,如今晋南若是开战,则师出无名。”帝梓元望向皇城的方向,“原本我还打算让归西和长青假装宫廷暗卫偷袭侯府,如今嘉宁帝自己动手更好。等宫中暗卫一出手,我们就离开京城。你将嘉宁帝容不得帝家、派暗卫劫杀我的消息传至天下,民心必倒向晋南。”

“好,我会吩咐苑琴将京中之事安排好,今晚让长青守在你房外,以防万一。”洛铭西说着抽出桌上的密折,递给帝梓元,“这是京城附近的兵部布防图,郑尚书遣人秘密送来的。”嘉宁帝新晋的兵部尚书就是帝家的暗子。

帝梓元颔首,和洛铭西开始讨论晋南大军的行进路线。

时至深夜,帝梓元和洛铭西商讨完所有计划,正准备各自回房休息。突然,东面一阵火光燃起,冲天而上,照亮了半个京城。

两人一惊,走出书阁,行到回廊上。

帝梓元望着火光冲起的方向,眉头一皱,“长青。”

长青出现在回廊后,木头脸,背着一把铁剑,“小姐有何吩咐?”

“去城东走一趟。”

长青应声离去,消失在回廊边。

洛铭西的脸色也不好看,“梓元,怕是出事了,起火的地方是……”

帝梓元颔首,“是北秦和东骞两国使团入住的皇家别苑。”

这场火势来势汹汹,帝梓元突然生出不安的感觉,竟一反常态有些担心那个大大咧咧的北秦公主。

两人回到书阁,神色冷凝,等着长青的消息。直到天色渐明,长青才从城东回来。

“小姐,公子。”长青一张万年不变的木头脸有了凝重之色,“别苑里不小心起了大火,火势太大,禁卫军刚刚才把火扑灭,里面住着的两国使者都没救出来。”

帝梓元猛地起身,沉声道:“你说什么?全都被烧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

莫霜的武功她是知道的,虽不是顶尖,可寻常人也近不得身,一场大火怎么能轻取她的性命!

长青艰涩地开口:“是,包括北秦大公主莫霜和东骞三皇子在内,全都死了,一个不留。”

长青话音落定,饶是以洛铭西和帝梓元的心性,也沉默了下来。

这件事太严重了,严重到足以改变整个大靖的命运,包括韩帝两家。

洛铭西抬手在桌上敲了几下,突然开口:“梓元,宫里今晚有异动,别苑里的火会不会是……”他说着朝皇宫望了一眼。

帝梓元摇头,“不会,只要国婚促成,韩仲远就多了北秦和东骞两方助力。退一步说,就算他想把我送上战场,让我死在西北,最妥当的方法也是联合其中一国,他不会同时杀了两国使者。你应该知道一旦两国使者同时亡于大靖京城,会有什么后果。”

洛铭西神色一凛,点头。大靖和北秦、东骞本就邦交不稳,十几年来更是战火连连。如果缔结国婚之际两国的皇子和公主死在大靖京城,根本不作他想,只有一个后果——战争。

而且是大靖扛起两国愤怒的无妄之灾。

帝梓元起身,行到窗边,冷沉的声音传来:“铭西,修书回晋南全军休整,不准动一兵一卒……”她顿了顿,格外郑重:“告诉洛大叔,我们的计划怕是暂时要中止了。”

洛铭西怔住,沉默半晌,才应了一声:“好。”

帝家的仇恨比起整个大靖的存亡,于梓元而言,根本就不需要取舍。

与此同时,乾清殿里,刚刚醒来的嘉宁帝听到赵福的禀告,低声咆哮:“不是让你解决北秦公主便可,怎么会祸连东骞!”

“陛下,不是我们做的。”赵福满头是汗,颤声道:“暗卫还未来得及到别苑,那里就起火了。等黄浦赶到的时候,两国的使者全都死了,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来。”

见嘉宁帝脸色凝重,赵福忐忑道:“陛下,会不会是靖安侯君杀了使者,挑起咱们和两国的战争,好坐收渔翁之利?”

嘉宁帝原本是想让大靖和北秦开战,在帝梓元回晋南前把她名正言顺送到西北,战场瞬息万变,就算帝梓元死在西北,晋南也无话可说。帝家绝了后,不会再有半点威胁。哪知竟会突生异变,连东骞的三皇子也死在了别苑里。

“不会。”嘉宁帝摇头,“帝梓元是帝盛天一手教出来的,她不会让大靖走上亡国之路。去,敲响青龙钟,召所有大臣即刻赶赴金銮殿商议此事。”

嘉宁帝起身道,他在寝殿里行了两步,又吩咐了一句:“把太子从宗人府里领出来,让他即刻入宫议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