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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出这一点不对劲,再往细里一深想,许多枝节便显而易见了。

瑜姐儿犯了腹痛,为何刘府尹连大夫都不留下一个?跟随刘府尹的官差那么多,其中必定有他的亲信,刘府尹为何不多留几个亲信保护,偏偏要劳烦云浠一个外人?

依余大夫说的,瑜姐儿的腹痛之症是常态,每月月信必是要犯,那便是不能行远路,既然如此,早在他们在这一行人启程前,刘府尹就该想到这一点的,哪怕没想到,瑜姐儿也会告知刘府尹。刘府尹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让瑜姐儿跟着车马一起走?就是为了半途绊住云浠。

孙海平道:“小王爷,您说,您单这么一会儿功夫就瞧出来刘府尹是摆局设计云校尉呢?云校尉照顾了瑜姐儿一下午,会不会也瞧出来了?”

程昶没作声。

他其实有点在意这个,瑜姐儿不过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片子,没什么城府,便是刘府尹嘱咐她要假称病,她能瞒得住云浠一刻,未必能一直瞒着她。

孙海平看了眼程昶的脸色,随即替云浠叫屈:“那个姓刘的芝麻官儿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陪小王爷您走一道回金陵的路,就想揽这头一等功?咱们这两月下来,跟着云校尉一起把白云山每一寸草皮都翻遍了,把东海边每一块石头都掀开看过了,才找着的小王爷您,还没说要抢功劳哩!”

“就是。”张大虎是真心实意为云浠着想,“云校尉是个实诚人,只顾着把差事办好,小王爷您不怎么理她便罢了,若朝廷的封赏再被抢了,她就吃大闷亏了。”

程昶一愣:“我不理她?”

可这话一出,他又反应过来。他近日是没怎么与她说话,但这也不能全赖他。白日里都在赶路,偶尔停歇下来,她离他远,他总不能越过人群去与她攀谈吧,那么多官差禁军瞧着呢。再就是晚上,她大多时候睡在帐子里,更深夜静的,他也不至于去打扰她。

何况,若是之前就罢了,程昶如今知道了从前的小王爷作奸犯科的那些事,便担心自己一个不规矩,让人觉得冒犯。

张大虎道:“可不是,云校尉费心找您,您也没谢过她。”

这话一出,程昶就安静下来。

没过多久,他蓦地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

虽已入了夜,但官差们方才扎好营,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齐吃干粮,时而传来一阵一阵喧闹声,云浠坐在窗边听着。

她今夜没睡帐子,而是宿在驿站里,加上整日里只赶了半天路,也不怎么累,到了这会儿,竟是不困。

云浠正想着找些事来打发时辰,忽听屋外传来叩门声。

田泗问:“云、云校尉,您睡了吗?”

“没呢。”云浠应道,走过去开了门,“有事?”

田泗点了一下头,进了屋,想着到底男女有别,只把门虚掩了,回身道:“云校尉,我、我想跟您说个,说个事儿。”

云浠倒了杯水递给他:“说。”

“云校尉,您没,没瞧出来吗?”田泗接过水,在一旁的桌边坐下,“那个刘府尹,他算——计您。”

“就刚才,我、我过来的时候,看到瑜姐儿,跟个没事人似的,出屋了,像是余大夫有,有要紧的事,找她,和刘府尹。她、她根本就没病。”

云浠默了一瞬,随后一点头:“我知道。”

“您——知道?”

“知道。”

其实早在下午的时候,瑜姐儿抱着铜捂子,忽然以犯困为由支开云浠时,云浠就猜到自己大概被她骗了。所以她出了屋,独自在驿站门口坐着,懒得看瑜姐儿带着两个丫鬟在自己跟前作戏。

“您、您知道,她为什么,要骗您吗?”田泗看云浠跟个没事人似的,不由替她着急,“她是想,帮她的父亲,抢、抢您的功劳。想赶在您之前,在、在陛下,在琮亲王府跟前,得脸。”

云浠笑了,又点头说:“我知道。”

窗头传来一阵喧闹声,云浠别过脸去看,淡淡道:“抢就抢吧,我原也不在乎这个。”

外头太吵了,有的官差还很年轻,彼此推让玩闹,倏忽一阵喧嚣传来,让她想起军中。

外头实在太吵了,以至于云浠只顾看着窗外,没留神虚掩着的门外,蓦然停驻的脚步声,蓦然停驻的人。

“您、您不在乎?”田泗道,“可您这么费心去找三公子。找到了,这可是一桩大——大功劳,您日后升迁,统兵,今上都会因为这、这个功劳,多看重您一二的。”

所以才会有人费尽心机来跟她抢。

云浠却道:“对,不在乎。”

她来找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找到他,如今他好好的,她便算功德圆满了。

且要说呢,她私心里反而不想领这头一等功,她不想让三公子觉得自己之所以千里迢迢地寻他是为了给朝廷立功,为了给自己奔个前程。

所以若有人想抢她的功劳,那便让他抢去好了。

但这些都是她藏得很深的心思,不必任人知道,因此便闭口不提。

田泗遗憾道:“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云浠又笑了,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这个功劳我虽不在乎,但要是有人敢和我抢军功,我能打得他满地找牙!还真当我没脾气了?”

屋外,程昶一听这话,也无声息地笑了。

田泗道:“平白、平白错过一个,升将军的好时机。”

“我的功劳不在这里。”云浠摇了摇头。

她在窗前坐下,看着营帐间星星点点的灯火,听着鼎沸的人声,说:“我想像父亲和哥哥一样,有朝一日,凭自己的真本事,上战场,挣军功,御敌八千,守疆万里,那样才威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