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四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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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芙兰看着他,他的眼十分好看,弧度柔和,眼角微微下垂,是天生一双多情目,如若笑起来,不知有怎样的风华,可惜他很少真心的笑,就如现在,他的眼帘微敛着,让人辨不清他的心绪。
方芙兰道:“其实当年你发现郓王呈交上来的账册出了问题,分明可以告知陛下的,何必拖到现在。”
陵王淡淡道:“算了,他惯来讨厌我,我若凡事做得太好,反而会招他厌烦,惹他忌惮。”
他想起他头一回当差,办好一桩大案,满以为会得昭元帝赞赏,谁知奏疏递到御案,昭元帝反倒青了脸,此后整整三月不曾召见他。
“所以,就不劳他费心挑我错处,我自知道该怎么做,左右这些年他斥我毫无建树,我也习惯了。”
方芙兰问:“三公子的事,陛下怀疑你了吗?”
“他想怀疑也没证据。”杯中酒尽,陵王又斟了一盏,送入唇边,“该封的口已经封干净了,裴府和白云寺,都是老四动的手,他想证明我借刀杀人,可他怎么把老四撇干净?他即使怀疑,也不会想追查的。”
“何况老四实在太蠢了,不过是看明婴与云浠走得近了些,什么都没准备好,就急赶着在裴府水榭动了手。白云寺这次,若不是我用罗姝把明婴引去清风院,又事先在清风院里放了两个证人,再托人透露给老四,说明婴要上清风院查他的案子,他至今都以为他的计划□□无缝呢。”
“可惜,”陵王说到这里,一顿,“我算错了一步。”
方芙兰看着他:“三公子?”
“是。白云寺明婴落崖,我分明让我的人混在老四的暗卫里,跟着追到清风院外,事后还放灯在崖壁上找过,虽没找到,那么高摔下来,也该是必死无疑了,不知是怎么活下来的。我算着明婴身死,皇叔必然会追究他的死因,继而查到老四、姚杭山身上,是故在清风院里留了一份证词给皇叔,毕竟皇叔不清楚当日情形,应当不会对这一份证词起疑。没想到,明婴竟活着回来了。”
“他实在太聪明,就这么一份证词,他就对我生了疑。”
方芙兰道:“他也对我生了疑,那日他抱着雪团儿到秦淮河边查素素的案子,见雪团儿像是认得我,应该能猜到秋节当夜,素素最后见到的人是我,说不定会让他手下的人去追查当年方家的事。”
陵王听了这话,放下杯盏,并指在石桌上轻轻扣着,半晌,道:“恐怕不止,他还会去找卫玠,让他从当年方府的案子入手,去查明隐寺的血案。”
他说到这里,眉心微微蹙起:“如果这样,一切就不好办了。”
他拍了拍手,顷刻,远处有一武卫上前来拜道:“殿下。”
“立刻让御史台的柴屏来见本王。”
方芙兰闻言,微微一愣:“你要亲自对三公子动手?”
一瓣玉兰从树梢脱落,缓缓坠在石桌上,停歇在他修长如玉的指边。
方芙兰看着那瓣玉兰,轻声问:“你能不能,不杀三公子?”
“为何?”陵王问,他旋即明白过来,“因为云浠?”
方芙兰垂眸苦笑了一下:“阿汀待我深恩,我只是不希望她最后落得像我这样。这些年我们一起相依为命走过来,所以这世上如果有令她开心的事,我便希望这事能永存,如果有让她喜欢的人,我便希望她能好好与那人在一起。”
陵王看着方芙兰,良久,轻叹一声:“没用的。你知道父皇为什么要让云浠掌兵权吗?因为她是女子。”
“老四不能承大统,父皇无一日不盼着卫玠和宣稚能够找到程旭。可这个程旭,毕竟是流落民间的皇五子,哪怕有朝一日能归朝,一时之间也难得群臣信赖。届时朝局动荡,兵权都分在各大将军手里,程旭除了宣稚,再无人扶持,如何立足?所以父皇把兵权交给云浠,因为她是女子,只要一嫁人,兵权自然而然就能归到天子或皇储手中了。”
“是故云浠嫁的这个人,任凭是谁都好,绝不能是明婴。父皇把兵权给她,是为了让她保兵权。明婴的身份太尊贵,如果从皇祖父那一辈算,他才是正儿八经的嫡系,血脉甚至比得过我这个庶子,只是因父皇继位,才落成个近亲旁支。他是对皇权有威胁的独一人,云浠嫁了他,岂非兵权旁落?”
“若明婴还跟从前一样浑浑噩噩倒罢了。可你看他现在,哪有半点糊涂的样子?聪慧胜常人十分,甚至连卫玠都肯为他所用,最让人的不安的是,他太冷静了,像这世间方外人,每一步都走得极清醒,若不是他失忆了,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一团混沌中摸索,恐怕我眼下已不是他的对手。”
“三公子失忆了?”方芙兰愕然。
陵王“嗯”了声:“我日前在户部碰见他,拿周洪光家的五哥儿试了试他,他虽应变自若,没漏什么大的破绽,但周家的这个五哥儿不一样,他是问都不该问一句的,所以看样子,他确然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方芙兰劝道:“他既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又何必要他性命?”
“明隐寺的血案他若追查下去,我与他之间,便只能活一个,且他今朝是失忆了,明朝想起来怎么办?”
“再者说,你看看他是怎么对待老四的,人若犯他,他必犯人。他已开始怀疑真正害他的人是我,就必不可能放过我。”
方芙兰安静许久,问:“你打算何时对他动手?”
“就这一两日吧。”陵王道,“再拖下去就来不及了。”
他见方芙兰眉间似有隐忧,安慰她道:“你不必为我担心,父皇即使知道,也不会追究的,且他眼下,也忌惮明婴呢。”
方芙兰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你凡事思虑周全,如若动手,绝无失手的可能。”
她垂下眼帘,眸中覆上伤色:“我只是在想,倘阿汀知道了,不知会有多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