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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厩署官衙破败, 还不如那一排排在草场延展开的马厩气势雄浑。

沈奚三月初二上任,这几日已将典厩署的职责摸了个大概。

这个衙门说白了就是纯养马, 非但要养自己署里的马, 还要管理大随各官厩的马匹饲养状况, 若逢太平盛世, 就是个再清闲不过的衙门, 可如今天下战起, 三日前罗将军出征才征集了一千匹民马,明日四殿下返回北平,除亲自押送粮草外,还要征调从西北马市购来五千战马。

“兵部今年一共买马八千匹,五千送去北疆给四殿下, 另三千送来京师北大营。”马厩外,一名姓林的掌固拿着份公文与沈奚解释道,“四殿下那头是战时急务,兵部十分爽快, 该配给的马草鞍鞯早已批下来,难就难在这送来北大营的三千战马。

“马匹一路从西北到京师,路上总不能饿着, 水常有, 马草却不是处处都有, 运马实在是个问题。最好的办法是化整为零, 分成十个批次, 发往各地官厩, 由各官厩配好马草,再转运回京,但这样十分耗时,最早九月才能运到,七殿下那头却说最迟六月要见着马,因此上上下下都没了辙。”

沈奚知道朱沢微为何最迟六月要见到马——他的凤阳军六月便要进驻北大营,这三千匹战马说是战时备用,其实是先给他的凤阳军。到时有了足够的兵力又有了铁骑,这个皇位他想坐不稳都难。

沈奚漫不经心道:“七殿下财力雄厚,他既要调马,马草供给他不出力么?”

林掌固道:“殿下倒是说了马草不够凤阳可以出,但后来又提了一句凤阳没人手运这么多马草。”他叹了一声,指着公文上的日子,“沈大人您看,这是今日兵部批下来的调令,三千匹战马最迟三月二十日就要发送,但马粮供给还悬而未决,您从前在宫里做大官,可否着人打听打听,看看凤阳的人手问题可解决了?”

沈奚在心里笑了一声,凤阳那头的人手问题怎么可能解决得了?朱沢微已打算让凤阳军倾巢而出来京师抢皇位了。

他看了眼地上一片碧草之中唯一一根枯黄,弯下身,将其拔了:“七殿下要六月见着马,见不着他比任何人都急,兵部既定了日子,殿下也承诺了马粮由凤阳出,说明他心里自有对策,你急什么?”

林掌固道:“按理下官不该着急,但三千战马下旬就要起行,配给的马粮只够吃一月,凤阳军至今没有动作,若叫战马饿上数日,伤了病了是小,最怕真打仗了不顶用,耽误战事又平白浪费钱粮。”

他说着,朝天拱了拱手:“如今朝野还没稳下来,各地隐患齐齐爆发,马不好,仗就打不好,到最后苦的都是百姓,下官虽只是个九品掌固,好歹吃的也是皇粮,这样的小事没尽到责,岂不愧对民生愧对陛下吗?”

沈奚听了这话,颇意外地看了林掌固一眼,这才将他递来的公文仔仔细细瞧了一遍,似是不经意,问了句:“你真想让我帮忙?”然后笑嘻嘻地道,“就不怕本官骗你?”

林掌固愣了一愣,拱手道:“岂敢。”又道,“下官虽屈居末流,但也知道今年战起,买马运粮处处都要用银子,户部之所以周转得过来,都是因为沈大人任左侍郎期间未雨绸缪,大人韬略无双,下官岂有不信大人之理?”

沈奚点了一下头,方才拔下的枯草自指尖一转:“兵部所批下来的运马路线,最后由典厩署发出,本官虽为署丞,但署令大人言明不让我碰兵马信函,你若信得过本官,明日你将路线图带来给我,待我改过后再发去沿途各官厩驻地。”

林掌固听了这话,骇然一惊:“大人您竟要修改运马的路……”

话未说完,便听得有脚步声传来,林掌固慌忙住了嘴,将手里公文对半一折,收进了怀中。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不让沈奚碰兵马信函的典厩署刘署令。

他寒声道:“不好好当值便也罢了,趁本官不在,还扯起闲话来了?”又看向沈奚,“沈署丞今日的一百匹马可刷完了?”

沈奚将枯草往嘴里一衔,嘻嘻一笑道:“叫大人失望了,还有五十匹,下官这就刷。”说着,扶着木栏转过身,拾起马刷子往马厩里去了。

刘署令在外头看着,片刻,慢条斯理道:“按说沈大人是署丞,腿脚也不好,刷马的活不干你来干,但如今各地征马,太仆寺上下忙成个陀螺,你是新来的又帮不上忙,只能做些杂活,还望沈署丞莫要往心里去。”

沈奚拿马刷子蘸了水,刷马的动作已颇是熟练,毫不在乎道:“刘大人多虑了,在沈某心里,公务不分大小贵贱,为的都是家国天下,譬如这刷马的活计,一根一根将马毛理顺,也算为大人您尽了份心不是?”

刘署令听了这话只觉别扭,反应了半刻才知沈奚似是将手里刷的马比作自己,正待发作,忽见一小吏自衙署里跌跌撞撞地奔来草场,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大、大人,来人了——”

太仆寺下头的几个衙署离得很近,而今公务繁忙,各自间常有走动,刘署令正在气头上,听了这话,只当是兄弟衙门来了人:“来人就来人,让他在公堂里候着。”

小吏咽了口唾沫,不知该怎么回话,因来的那个人虽未自报家门,但那一身三品孔雀绣常服已令公堂内一众官吏哆哆嗦嗦地跪了一地。

半晌,小吏才缓下口气,说道:“大人,这回来得可是个了不得的大官,且他后头还跟着十几个了不得的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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