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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天地似乎都泡在雨水中,刀光剑影也割不断这密密麻麻的雨帘。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场残酷的斗争才终于结束。

不远处一架墨色马车中,看完整场厮杀的赵策,才终于放下车帘,对柳叶刀淡淡道,“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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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叶刀点头,应了声“是。”驾着马车离开了密林。

赵硕余光瞥见马车离开后,视线才落回到身侧被捆缚住的冯晟冯世钰两人身上,他拍了拍手,一个桉国服饰打扮的桉国人被人带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他十数名手下。

冯晟这时才真正的心如死灰。

桉国使者知道他没了用处后,接下来只有出卖他这一条路了。

翌日天晴,朝会上炸翻了锅。

桉国使者将多年来同冯晟来往的书信,悉数上交,里面不乏各种生意往来,还有军事机密,以及最近还有去桉国为官的意向。

冯晟红着一双眼睛,辩无可辩,前两项是真实的,但桉国使者明显有夸大的嫌疑。

最后一个去桉国为官的意向,完全就是他们杜撰的。

冯晟跪在庭中,听着御史言官们的口水唾骂,生无可恋。

末了,赵策面上沉痛,心里实则洋洋得意,正要宣布冯晟的判决时,赵硕持着笏板出列,上前一步,朝他行了个礼,“陛下,臣有证据,证明这个桉国使者在撒谎。”

赵策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他这是要做什么?

先前配合自己拿下冯家,临到最后,变卦了?

纵然心里万般疑虑,他还是不动声色道,“哦,不知王叔是有什么证据?”

赵策拿出几封信,递给一旁的御史大夫,面对着赵策说道,“这是微臣派人在这桉国使者身上偷来的几封信,信呢,是冯将军写给桉国国主的,信上的内容,言辞恳切的拒绝了桉国国主许以高官厚禄的要求,他还说自己生是宁国人,死是宁国鬼,绝不会做桉国的官。”

他说话的这会儿,御史大人以及一众朝臣将信的内容浏览了个遍,有熟悉冯晟字迹的几位大臣当即出列,拱手禀道,“陛下,这的确是冯晟亲自书写,上面他明确拒绝了桉国国主的请求,这名桉国使者在撒谎。”

桉国使者这下慌了,他是带着目的来的。

国主让他能把这冯将军带回本国,就带回本国;若是带不回,也要叫宁国损失他这员大将。

就差一步了,被这个荣亲王生生搅乱了。

他不甘,躬身称道,“就算这事本使撒了慌,但其他的总是真的吧?”

赵硕挑眉,“我宁国历来就有他国生意往来,若这也能是罪,那恐怕宁国从商之人,人人都有罪了。”

桉国使者见瞧不到什么热闹了,甩袖道,“你们既要本使留在这里作证,本使作了证,你们又觉得毫无意义,那本使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本使这就告退!”

等桉国使者全部离开后,赵硕才言道,“陛下,刚才微臣多有冒犯,还有陛下恕罪,只是如何处置冯大人,是我们宁国的事,微臣不想叫桉国人瞧了笑话去。”

御史大夫立即附和道,“陛下,荣亲王所言甚是,还请陛下慎思慎判。”

赵策将目光放在刑部尚书宋屏身上,“宋卿,你来说,这冯将军,该当何罪?”

宋屏拱手道,“冯将军虽然未奉诏私自调兵离京,但念在没有犯下滔天大罪,按我朝律法,可判流刑。”

龙座上的赵策沉默了半晌,问道,“诸位可还有不同的意见?”

殿内众人都不答话。

赵策这才冷笑道,“那就如宋卿所说,判流刑,即日起,罪臣冯氏一家即刻迁往北地旱州,家中一切钱财全部充公。”

......

风声呼啸,道路两旁的白木棉随风摇曳,似在低低泣诉。

一身囚服的冯晟携着一家老小上路时,赵硕来送他。

他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不理解,“荣亲王,这是来看老夫的笑话?”

赵硕朝他鞠了鞠躬,神情肃穆,全身上下透出的是对这位老将的尊重,“冯将军,本王知道您的罪并不足以判处流刑,您送给桉国的军事机密,不过都是些障人耳目的假消息,您用这无用的假消息,也只是想换取生意上的便利,多为冯家谋一些赚钱的路子。”

冯晟苦笑一声,“既如此,那为何荣亲王要同圣上一起除掉老夫,又为何最后关头保下老夫?这叫老夫实在看不透!”

赵硕叹气道,“您错就错在要把两个女儿嫁给他,还妄想着您的女儿生下儿子做太子将来继承大统,好继续你们冯家的荣耀,可您要知道,当今圣上疑心最重,他最恨的就是外戚专权,哪怕是立过继的儿子为太子。”

“您触及了他的底线,所以不怪他对您动了杀心,我已经尽我所能保住将军您了。”

“旱州是苦寒之地,是流民作乱桉国骚扰极为严重的地方,但本王知道,能人是从不抱怨环境的,若将军有心想重振冯家门楣,旱州不失为一个好的地方,好的机会。”

冯晟目送赵硕离开后,心中难受了好半晌,才拉着儿子冯世钰对着赵硕的背影跪了下去,“我们得记着荣亲王的救命之恩!”

冯世钰点头,“是,父亲。”

冯晟仿佛一下苍老了,脊背佝偻,声音透着沙哑,“古话说廉者昌,贪者亡,老夫用了将近一辈子才领悟啊,先前我还笑话他柳茂行,两个女儿,一个嫁给襄王,一个嫁给陛下,结局居然都是惨死,自己最后还落得个老死不得出狱的下场。没想到,自己这境地比他好不到哪里去!这伴君如伴虎啊,以后,咱们冯家坚决不允许再有女子踏入那宫城,去做什么皇家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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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儿子谨遵父亲令。”

......

慎刑司的牢狱门又一次打开。

冯诗雅以为是爹爹和哥哥来救他了,却不想看见的是狱差端着毒酒一杯,白绫一条,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她眼里突然升起的光,瞬间暗了下去。

下一刻,她发疯似的指着季婉蓉,尖声叫道,“狱差大人,您走错了,您应该往对面去,往对面去.......”

到最后,她几近咆哮。

季婉蓉冷哼两声,“狱差哥哥,我不怕死,您就将那毒酒,白绫端给我吧。”

狱差随即含笑对季婉容恭谨道,“皇后娘娘,您说什么呢?一会儿就会有六抬大轿接您回宫,这些脏污东西,只配贱人用。”

说着,他余光瞟了瞟冯诗雅。

季婉蓉:“?????”他为什么要喊自己皇后娘娘?

这边的冯诗雅有如电击般,瞬间炸毛,“狗奴才,你说什么呢!本宫才是皇后!!”

狱差扭头朝冯诗雅笑了笑,那笑里带着令人汗毛倒竖的猥琐,冯诗雅惊得连连后退,随着钥匙的转动,门被打开了。

狱差不忘接着打击她,“贱人,不妨我再告诉您一件事,保管您听了,高兴得不得了,您的母家已经被圣上判了流刑,全家发配到北地旱州,说不定啊,还没到旱州,就会有人到黄泉路上陪您呐,您可一点都不孤单呢,我劝您,毒酒白绫还是快点选好,好上路呐!”

听到此消息,冯诗娇扑上来就对狱差拳打脚踢。

此时,她所熟识的太监总管桂荣领着人,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圣旨走了过来。

却不是走到她这边,而是走到对面季婉蓉那里。

听得他扯着嗓子道,“陛下有旨……”

季婉蓉立即跪了下去。

桂荣看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淑妃季氏婉蓉,淑慎性成,勤勉柔顺,性行温良,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皇后,钦哉!”

季婉蓉面色变了变,内心里十分不愿意接这个旨,但没办法,她不能连累远在千里的父兄。

她俯首揖拜道,“臣妾谢陛下隆恩!”

冯诗雅当即发疯般又叫又哭又笑,“本宫才是皇后,本宫才是皇后……”

桂荣将季婉蓉扶起,扭头对身后狱差呵斥道,“这点差事都办不好,要不然,你也下去陪她!”

季婉蓉看了眼凌乱不堪的冯诗雅,心里忽然生起一丝怜悯,对桂荣道,“桂大人,她就要死了,本宫与她之间龃龉不少,有些话不吐不快,劳烦您与这位大人去门口等一下?”

桂荣为难地瞟了眼那毒药和白绫,“那这个.......”

季婉蓉微微勾唇,“这个,本宫来就好。”

桂荣颔首应了声“是”,领着狱差便出去了。

昏暗的牢房里,又剩下了两人。

季婉蓉慢慢蹲下,将冯诗雅遮住脸庞的凌乱发丝往后拨了拨,眼看冯诗雅就要来掐自己脖子,季婉蓉冷哼了声,“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在你的汤里下了绝子药吗?”

“是你?”冯诗雅一个恶狠狠的猛扑,季婉蓉灵巧闪过,没让她碰到半分。

尔后季婉蓉脸上挂着半分讥笑半分怜悯,“不是我哦,我悄悄告诉你,是陛下!”

“我不信!”冯诗雅猛摇头。

她不信,这个夜夜拥着她入睡,在她不高兴时哄着她,在她犯错时还护着她的君王,会对她做这样残忍的事!

她不信!

季婉蓉又蹲了下来,一字一句道,“我亲眼所见,是陛下叫柳叶刀在你汤里下的药,他还让宫女慌称是你姐姐亲手熬制的羹汤,你想想,你那姐姐会煮汤吗?”

冯诗雅只觉心口窒息的难受,姐姐的确不会煮汤,她是从来不会下厨房的,那汤的味道之美味,绝不可能出自她的手。

是她对姐姐的嫉妒心,蒙蔽了自己的判断力。

季婉蓉苦笑,“你知道你姐姐为何不孕吧?其实她的身体没有问题的,是可以怀孕的,是宫里的太医偷偷告诉我,是陛下叫他们伪造病历欺骗她。”

听罢,冯诗雅瞳孔地震,她们姐妹俩,就这样被赵策算计了吗?

不知不觉,她的拳头越握越紧。

季婉蓉起身,收起了面上的表情,不再同她多一句话,她对她的怜悯仅限于此,她可忘不了,这冯家姐妹包括仍然稳坐在慈安宫的那位冯太后,嫁祸于她时的那副丑恶嘴脸!

一出宫门,只觉得阳光竟有些刺眼。

她在这黑暗中到底是待得太久了些。

用衣袖挡住了半晌,才勉强能适应外面这光线。

皇后的车驾就停在十步开外。

她稍微整理了下仪容,抬脚便要向车驾走去时,听到后面那狱差传来的声音,“禀总管大人,那罪妇冯氏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