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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过后,吴泽和罗娜请保姆吃了顿饭,一家四川火锅,以前王叔也很喜欢这里,但因为太贵,最多一个月来两次。

饭吃了一半,吴泽给保姆一个红包,保姆说什么都不要。

“拿着。”吴泽说一不二,红包扔在保姆面前,接着埋头吃起来。

饭后,他们与保姆告别。

吴泽说了句再见就走了,罗娜跟她多聊了一会。最后她们在十字路口分别,保姆跟罗娜说:“你多照顾一下他,他很难受,但他什么都不说。”

罗娜也知道吴泽难受,但只是一种理性的知道,没有确切的感觉。

直到第二天,她跟吴泽去出租房收拾东西,吴泽从冰箱冷冻层整理出一大袋子不知何年何月的冻牛肉,不知怎么忽然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在罗娜的情绪已经渐渐平复,以为一切都慢慢恢复平静的时候,他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哭了。上午的阳光照在他宽阔的背上,细细抖动。他没有哭出声,他把声音死命压着,耳根通红。

罗娜不懂,为什么王叔抢救的时候他不哭,殡葬的时候他不哭,甚至在推遗体去火化炉的时候他都能忍住不哭,现在见到一袋冻牛肉却忍不住了。

生活总在细节里磨人。

她蹲在吴泽身边,手放在他的后背上,轻声说:“师哥。”

吴泽说:“他遇见我就是遇见了霉运。”

罗娜从没听过吴泽用这样沙哑的声音说话。

“不是。”她安慰他。

“没有我他绝对不会过成这样。”

“不是的。”

“他一定后悔死了。”

罗娜静了静,笃定道:“绝对不会。”

吴泽沉声道:“你怎么知道?”

罗娜说:“我当然知道,是你像他还是我像他?”

吴泽转过头,他赤红的眼睛没有震慑到罗娜。他紧紧盯着她,好像在判断什么。最后问:“你为那些小孩付出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罗娜思考了一会,她疲倦的大脑无法给出流畅的答案,断断续续道:“我也不清楚……我喜欢教练这个职业,也喜欢队员们。跟他们一起吃苦,一起朝一个方向努力,让我觉得很……很简单,也很快乐。”

吴泽淡淡道:“是么。”

“王叔……”罗娜往前凑了凑,说:“王叔很喜欢你,他不会怪你,你也不要怪自己。”

吴泽看着她,她的眼角发红,红得很美。她的目光让他怀念,自从王叔病重后,再没人用这样关切的目光看过他。

她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她叫声师哥,他就可以为她去死。

过了许久,吴泽抬起手,轻轻碰了碰罗娜的脸。

她没动。

屋里很静。

吴泽的食指托着她的下颌,等了很久,才缓缓靠近。

罗娜知道他要做什么。

她想起王叔最后拉她的那下,所以仍然一动不动。

在吴泽的呼吸已经落到她的脸上时,她放空的大脑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知道练十项全能还要了解生理解剖学吗?”

炎夏、烈日、眼镜、论文,粗壮茂盛的梧桐树。

她的大脑被瞬间填满,捂住嘴低头。

吴泽放下手,笑了笑。

“也是,你跟我糟蹋了。”

她的手在颤抖,吴泽见了,自嘲道:“别怕成这样,太伤自尊了。”

罗娜没说话。

他以为是他的吻把她吓到了,其实不是,她是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

吴泽继续收拾东西,整理好后出门了,去找房东谈退租的事情。他临走前嘱咐罗娜回去好好休息几天。

罗娜呆坐许久,她为自己刚刚冒出的那一瞬间的渴望感到自责。下午,她回到宿舍,锁上门,一头栽倒在床上,企图用昏睡唤醒理智。

这时大运会已经召开了,罗娜不知道千里之外的体育场,还有人在等她的消息。

段宇成在田径开赛的前一个晚上,鼓足勇气给罗娜打了电话,可惜没通。

段宇成隐隐感觉罗娜的事与吴泽有关,因为本该来参加大运会的两个教练都没有来。王启临倒是在,但段宇成不好去问情况。

他挂念罗娜,他满脑子都是她最后那通电话里沙哑的嗓音。

在十项全能比赛开始的那天早上,段宇成找到戴玉霞。女子铅球比赛安排在赛事后程阶段,前面几天戴玉霞比较空闲。段宇成拿了台小型DV,问她能不能帮忙录他的比赛。

“为什么要录啊?”

“留个纪念。”

“要拿回去给罗教吧。”

段宇成汗毛竖立,这怎么谁都能看出来了。

戴玉霞笑笑,道:“给我吧,我帮你录。”

段宇成把DV给她,小声说:“录帅一点。”

“知道啦,你可真幼稚。”

段宇成的比赛进行得很顺利,他把DV当成罗娜,精气神异常旺盛,坚决不在她面前丢人。他没有发挥失常的项目,400米和110米栏还超水平发挥了。两天比赛结束,跟赛前杨金的预测差不多,他拿到了6347分的成绩,虽然只获得第七名,但还是让杨金喜上眉梢,走路都蹦着走了。

最后一项1500米比赛结束,成绩不错的运动员聚在一起聊天,章波大赞段宇成的实力。

“你才转项这么几天,就能拿到6300分了,以后还不是要上天了!”

章波很喜欢段宇成,虽然他这次的成绩比段宇成好,但还是不停夸他有潜力。段宇成被夸得不好意思,连连说自己只是入门。

“有人夸就接着呗,一直谦虚不觉得假吗?”

段宇成转头,这不和谐的声音出自金牌选手蔡立秋。他是北京队的运动员,以7448的成绩毫无悬念拿了第一名,甩开第二将近七百分。

周围人看着他,因为实力出众,所以蔡立秋开口嘲讽大家也没说什么,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准备颁奖了,段宇成拿着东西离开赛场,脑子里还想着戴玉霞有没有好好录下他的比赛。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有人在看他,一回头,换好运动服的蔡立秋在不远处阴沉地看着他。

段宇成不知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他,没有理会,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