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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员一旦被皇帝点入内阁,除非他们出了什么大岔子,否则一般是能够在阁老之位上致仕。

这算是官场里不成文的惯例,从前朝到如今,素来如此。

唯独出了陆钦这么个例外。

三进三出内阁,可见陆钦能力出众,深得当今圣上依仗;也可见陆钦仕途之坎坷艰辛,几次被贬谪,又几次凭借自己的能力重新回归帝都权力的中心。

傅岑一介武将,对文官素来不怎么感冒。文武官员之争由来已久,互相看不起是常态。

但即使是傅岑,在评价陆钦时,也用了份量极重的“仁人君子”四个字。

衡玉问:“既然是仁人君子,我为何不能拜他为师?”

见傅岑又想瞪她吼她,衡玉忍不住从椅子上下来,站在厅堂中央。

“我想要寻求的老师,为人需正直端凝,性情宽厚。祖父,陆钦陆大人可符合?”

“兴元十五年那一届春闱藏龙卧虎,当年榜上有名之人,如今多位居高官或为当世大儒,而陆钦陆大人连中六元,力压所有人,该是何等惊才绝艳的风流之辈。”

“曾三进三出内阁,祖父会否认他的功绩吗?那些政敌能否认他的功绩吗?”

“是仁人君子。可仁人君子,也不该受这一次又一次退让之委屈!”

短短几句话,她说得气势十足。

就连傅岑,都被她这股气势惊到了。

他下意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回神之后,“啪”的一声把茶杯摔在桌脚,“你说说你几岁?”

衡玉脸上的严肃全部烟消云散,她两只手捧脸,用那软糯糯的声音,脆生生回答道:“虚岁八岁。”

傅岑:“……”

哦,你也知道啊,刚刚你那股气势,我都以为你十八了呢。

他缓了缓,抬起手朝衡玉招了招,“你过来。”

衡玉脸上露出警惕神色,“你要干什么?”

但还是小心挪了过去。

傅岑摸摸她的头,“想试试就试试吧,陆钦他——他啊——”

“您说,我听着。”

“罢了,不和你说,你也别刻意打听。既然真的心有执念要拜师,那你就去试试吧。他是在八月被弹劾致仕的,算算时间,还有半个月他就能从帝都回到江南。”

衡玉微微拧起眉。

从她祖父的话中,衡玉听出来,她这位老师身上怕是颇有隐情。

不过下一刻,衡玉就笑起来,“那祖父你得帮我好好打听,看陆大人什么时候抵达江南,我要好好盘算怎么刷他的好感,让他心甘情愿收我为徒。”

在旁边围观了很久的肖嬷嬷终于忍不住笑着插话进来,“之前才刚从未来老师变成老师,怎么突然又变回陆大人了?”

衡玉端着一张脸,“不能让陆大人觉得我太过浮躁。”

肖嬷嬷忍俊不禁,傅岑伸手掐了掐她的脸,只觉哭笑不得。

——

容谦言从湘月书院回来那天,傅岑有事外出。

他下了马车后,就径直往衡玉的桂落院去了。

桂落院里的桂花正是花期最盛的时候,衡玉在无聊翻看棋谱,装作一个天赋惊人的“初学者”,跟着棋谱在左右手互奕。

容谦言瞧见,顿时乐了,“难得见你坐得这么安定。”

又问:“前几日去湘月书院可是有何要事?怎么到了上课时间才过来找我,我上完课回到住处才听说你来了。”

衡玉放下棋盘,“是去寻丹青先生。”

她把那天发生的事情都和容谦言说了。

容谦言微愣,脸上流露出诧异,“你想拜陆钦陆大人为师?”

“兄长以为我这个想法如何?”

容谦言摇头,“说实话,不如何,你是不是寻不到合适的人选,在病急乱投医胡闹?”

“怎么能说是胡闹。这叫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断,是非常非常英明的做法。”

看她脸色认真,容谦言有些欲言又止。

在背后评价他人,这不符合容谦言为人处世的原则。

但这些日子,有关陆钦陆大人致仕回乡的消息传遍整个湘月书院,容谦言听了不少有关陆大人的事迹。

“祖父对你这个选择有何评价?”

“他说我既然心意已决,就且先去试一试。”衡玉看着容谦言那欲言又止的神色,随手捻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我虽然只听过寥寥几件有关陆大人的事迹,却知道陆大人在朝堂处境之艰难,也知道他为人之雅正。想来兄长欲言又止,是觉得拜师一事对我会有不利。”

这样的后果,容谦言这还没出仕的学子都能想到,陆钦会不知晓吗?

衡玉道:“不如让我先去试试,如果打动不了陆大人,兄长所忧虑的事情自然迎刃而解。如果有幸打动陆大人,以陆大人之为人,肯定也会把一切的后顾之忧都帮我处理好。”

秋风有些萧瑟,簌簌吹响院子里的树叶。容谦言坐在衡玉对面,看着她那稚嫩而认真的脸庞,突然愣住了。

在面对陆钦这件事上,书院里的学子为了自己仕途着想,没一个乐意去拜陆钦为师,却又希望自己有幸能得到陆钦的指点。

那些人自以为自己看透一切,并且为了自己的盘算沾沾自喜。

却不知他们在最开始就落了下乘。

相比之下,他妹妹明明不够了解陆钦,却从“仁人君子”四个字,猜到了陆钦的为人,并且对他的人品保持高度的信任。

这样一份赤子之心摆在容谦言的面前,他忍不住动容几分。

默然片刻,容谦言终于笑道:“想去试试,那就去试试吧。陆大人祖籍甘城,距离我们湘城有一段路程,你打算怎么拜他为师?”

衡玉又往棋盘上下了一颗白子,一本正经道:“我打算带祖父和肖嬷嬷去甘城玩一段时间。”

秋游使人愉快,湘城那么小,在这里待了足足五年时间,多腻啊。

容谦言哑然失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带谁出去玩。

把拜师的事情谈论完,容谦言才有心思问:“你这是在学下棋?”

衡玉点头,“学了有好几日,闲着无聊,已经把一本棋谱上的所有棋局都下完了。其实也不是很难。”

正挽起袖子,准备展露一下才学,好好教导妹妹学棋的容谦言:???

他很确定,十天之前他去书院上学时,玉儿根本没学过下棋。

——

从湘城前往甘城,直走水路就好。

镇国公府财大气粗,直接包了一整条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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