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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笑似哭非哭。傅满仓见状心子都停了半拍,连忙坐在一旁帮她顺气,口里不住地安慰道:“兴许是这天气太热败了口味,我叫陈三娘重新弄几样爽口的来!”

宋知春笑了一下,拉了他的手放在小腹上轻声叹道:“我们珍哥要当姐姐了!”傅满仓的眼睛一点点的睁大,末了猛地站起,头砰地一声撞在了床顶上,绣了八仙过海鱼连纹的碧青色帐幔子不住的摇晃。

“这是真的?”傅满仓颤声问道。

宋知春白了他一眼,“哪个敢拿这种事情玩笑?上个月就隐隐约约的有征兆了,我们成亲也有十来年了,一开始我还没有留意。是顾嬷嬷老成,说我有些不对头,特意陪我到回春堂请了坐堂大夫诊了脉,说是滑脉,已经有一个月了。我怕不准就没让顾嬷嬷说出去,昨日她又陪我去看了,大夫说现在应该要满两个月了,孩子稳健得很!”

傅满仓让这天降的好消息激得红光满面,叉了腰在内室里转来转去。

宋知春也由了他去,要知道刚刚知晓得这个消息时,也是整晚都睡不着,生怕是一场梦。好多次话头都到嘴边了想告诉丈夫又咽了回去,就是怕是空欢喜。她摸着尚平坦的肚子,高兴得只想落泪。

顾嬷嬷侧头望了内室一眼也忍不住一阵欢喜,看到众人都一副坐立不安的表情,哈哈一笑道:“没事没事,太太不喜欢吃鱼,不当心呛着了。大家伙快点吃饭,吃完了收拾干净了好早点歇息!”

安排完众人,又给珍哥挑了几筷子蚝油青菜,顾嬷嬷才坐下来慢慢吃饭。她心里却是不无感慨,来广州的这几年,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一员。有时候她也会想,这样淳厚的老爷这样率直的太太,患难与共风雨同舟,唯一的遗憾就是跟前没有个儿子了。

珍哥聪慧可爱,被老爷太太视若掌珠,可是女子长大了终就是要嫁人的,到时指不定要怎样伤心呢?每年的观音诞时顾嬷嬷都要在菩萨面前许愿,保佑珍哥易长成人,保佑太太早日生个儿子。是的,太太的肚子现在不过才两个月,但顾嬷嬷无比笃定这胎定是个胖乎乎的大小子。

第二天一早上,大家都知道当家太太有身孕了。傅满仓大手一挥,每个人的月例银子都长半成,再多发两身新衣裳,城外每个寺庙尼庵都送上五十两香油钱,让那些和尚尼姑多为太太肚里的孩子念念经积积福。

裴青是在后花园子的芭蕉树下找到的珍哥。吃完晚饭后,他一转眼就没见了珍哥,此时看到她背对着自己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小小的身子却有说不出的一种寂寥。想到自己昔日的往事,一种同病相怜的苦楚油然而生。

站在一丛人高的开满玫瑰红色花朵的垂丝海棠前,裴青口舌笨拙地轻声安慰道:“莫要伤心了,老爷太太即便有了另外的孩子,也还是疼你的,你不要钻牛角尖——”

磕磕绊绊的话语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珍哥性子刚强又一向在家里独宠,可现在忽然来了个弟妹,这份疼宠要一多半给了那个孩子,以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要围绕了他转,这份巨大的落差即便是当年的自己都受不了,更何况这个刚刚五岁的女孩子。

裴青从背后拿了一个手掌大小的涂了油彩的泥人,小心地递了过去。

珍哥回过头来莫名其妙地接过了小泥人,那张小脸却是干干净净的,哪里有半分伤心难过。裴青觉得自己好像弄错了什么事情,顺着小姑娘的另一只小手往下看去,就见她手里攥了一根小木棍,正在扒拉着地上几只小蚂蚁。

珍哥眨了下水潾潾的杏仁大眼,看了一眼裴青,又看了一下蚂蚁,小心翼翼地说:“七符哥哥,你也要玩蚂蚁吗?我把点心撕碎了放成一条直线,结果这些蚂蚁就像卫所里的军士一样也排成了一条直行……”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裴青脸上现出一种难以言说又好似很难堪的表情。就像家里那头被踩了尾巴的老花猫一样,垫了脚尖恨恨地望过来一眼,紧抿了下巴昂着头转身就走了,那份怒气卷得地上掉落的花叶都打了个旋儿。

眼看着中秋就要到了,宋知春坐在灯下写着各家的节礼。

今年铺子里的生意不错,傅满仓又是个对家人极大方的人,临近节时给她划了整整两千两银子做家用。她心里想着相熟的各家除了要置办些广州的干货鳖鱼外,也要带些时兴的物件。小心地摸了摸肚腹,宋知春安然一笑,拿起那份给青州老宅的节礼单子,仔细盘算了一下后,执了根浙江善琏的湖笔又细细地添了几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