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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曾姑姑一直沉稳的神情终于碎裂,眼神狠狠一厉道:“纵然我视你为子侄,也须知有些话听不得更说不得!”

裴青没有答话,从侧面依稀只看得到他脸颊坚硬神情淡漠。

良久,曾姑姑徐徐伸出手,细长的指尖撩动着薄脆的纸张,这便是顾嬷嬷当年所用过身份文牒的抄件。她突兀地笑了一声,语气里莫名有些意兴阑珊,“你能从这些蛛丝马迹当中发现有用的线索,真是不枉你师父如此看重你。不错,顾嬷嬷和我一样,为着相同目的到了蛮荒之地。”

曾姑姑有些怅然,站在槅窗前看着院中的繁花落叶,轻叹一声道:“傅家人热情单纯性直豪爽,远离朝堂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我一度以为我将在那里终老此生!只是那时我做梦也想不到,杀害顾嬷嬷的主谋之人会被魏勉包庇,甚至到最后我还会嫁给魏勉。人生兜兜转转,真是何处不相逢?”

裴青堪堪吞咽了口气道:“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顾嬷嬷是怎么死的,如今再来追究已经毫无线索了。只是日后让珍哥在他处得知指挥使大人在其间做了手脚,只怕她不会善罢甘休!”

曾姑姑拧紧了眉头道:“何须你来提醒?这件事我嫁进来后仔细问过其中的究竟,魏勉说他昔年欠过徐琨的一件大人情。事发后徐琨又亲自上门重礼相求,解释说他新收的义女徐玉芝私自动用了他底下的侍卫,不过是小儿女之间的意气之争,才引出这般祸事。”

屋外的风渐渐小了,天边的云却是越积越厚。

曾姑姑拂开窗台上的几片枯叶,面无表情地继续道:“魏勉年青时便一味逞强斗狠,遇事时从来不肯多加思虑,他的兄长金吾卫指挥使魏孟生怕他在京中惹事,才一力主张让他外放。当日他自觉即还了徐琨一个人情,又以为死的不过是傅家的寻常奴仆就没有放在心上,顺水推舟给了徐琨一个面子,还只当人不知鬼不觉!”

天空一阵亮一阵暗,看来要下大雨了。

厅堂里被遮天蔽日的墨云挡得有些晦暗,曾姑姑反手倒了一杯热茶在手里捧着,冷笑一声道:“他一向在外做官,哪里晓得那些太监哪个不是人尖子,他们的人情岂是那么好欠的?难保不是入了别人的圈套,可怜他还对人家感恩戴德,真是愚不可及!”

她越说越怒,站在堂前一座红木雕竹节嵌理石屏风前徘徊了几步,方才沉声道:“顾嬷嬷是寿宁侯府张夫人身边的老人,这笔帐就算不清楚。更何况珍哥日渐大了,和顾嬷嬷的感情一向深厚,要是知道魏勉糊里糊涂地将杀人凶手卖了人情,恐怕就够他喝一壶的!”

裴青听她嫌弃的口气,终于放下一半悬掉着的心,站起身子道明了今日的来意,“刚刚我接到音信,说珍哥的名字上了今年宫中采选的名单,现下在青州能做这个手脚的无外乎就是秦王殿下。京中的势力我鞭长莫及,只盼姑姑出手能帮珍哥躲过这一劫。”

曾姑姑蓦地一惊,她是初次得知这个消息,也猛地明白了裴青为何会选择今日来坦诚一切,她饶有兴味地抬头望着眼前的青年人。

裴青恭敬退了一步道:“珍哥周围的人,包括已经逝去顾嬷嬷,只怕都唯愿她平安喜乐一生。所以这月上旬我抽空去了趟京城,听说存放身份文牒的库房发生了一场小火灾。所幸没有人员伤亡,只是那些文档俱毁了!”

这便是同盟后所缴的投名状么?曾姑姑顿住身形重新倚坐在椅上问道:“你既然已经猜想到珍哥不是傅氏夫妻的亲生女,那么珍哥自己知道多少呢?”

裴青想到在倭国那个漆黑的雪夜里,那个在自己怀里哭得不能自抑的女孩,缓缓摇头道:“珍哥一无所知,此次要不是事发突然容不得慢慢筹划,我也不会将此事摆在台面上劳乏您。”

曾姑姑眼中便浮现笑意,站起身子曼声道:“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秦王可以娶天下任何一个看得上眼的女人。唯有珍哥,他这一辈子都是痴心妄想!”

遥远的京城宫檐森森处,夜已经深了。

宫中内侍从戴着盔甲的军士里接过一封加急密奏,快步穿过一重又一重的回廊殿阁。半刻钟后,这封密奏被禀笔太监放在大红托盘里,小心地放在乾清宫西间雕了岁寒三友的紫檀炕几上。

帝国最尊贵的人刚刚批注完最后一道折子,用了一道滚烫的奶酪核桃酥并两个栗子面窝头后,终于拿起那本远道而来的加急密奏。细细翻看了几眼后嗤笑一声,“这下京里要好生热闹一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