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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着走着,没忍住,嘴角蓦然一弯。

……到底还是小瞧了她。

*

接下来的日子,相安无事。

他照样带大一的跑操,她照样沉默寡言跑在最前面。

虽然陈声嘴贱,但路知意知道,只要她不搭理,这人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沉沉冬夜,她第一个跑到终点,“跑完了,走了。”

他站在跑道边瞎子似的,在空气里一气儿乱摸,“路知意,你在哪呢?黑不溜秋煤炭似的,一到夜里伸手不见五指。”

起雾的早上,他对第一排那瑟瑟发抖的胖子说:“怕冷啊?裹得跟球似的,来跑操还是来玩儿相扑的?”

下一句:“你看看你后面那女汉子,学学人家,皮厚的人不需要穿棉袄,自带防寒服。”

下雨的天气,她戴着帽子跑步,经过他身边。

他冲她说:“多淋点雨是好事,说不定雨后春笋,某些扁平部位也能拔地而起。”

艳阳天,她趴地上做俯卧撑,脑门儿上忽的被人扣下一顶帽子。

陈声站她面前,狭长的阴影覆在她身上,而他低头笑眯眯对她说:“凉快吧?你人黑,吸热,戴顶帽子刚好。”

她爬了起来,摘下帽子一看。

绿的。

陈声就跟个幼稚的纨绔子弟似的,不损上她几句总不舒服。

路知意一般不搭理,不耐烦了就骂两句,那人拿她没办法,顶多绞尽脑汁再想点损人的话,留着次日继续挤兑她。

他挤兑归挤兑,她扬长而去,留个中指就够气死他。

苏洋起初是震惊,接着是抱不平,后来习以为常,哪天陈声要是不调侃路知意一两句,她反倒浑身不自在。

室友们的聊天话题,从美妆品牌渐渐升级,发展到每晚睡前一问:“今天,陈声羞辱路知意了吗?”

答:“必须的。”

苏洋再绘声绘色描述一通,室友们方可安心入睡。

路知意刚开始是无语,后来听苏洋唠嗑,听着听着,自己都笑了出来。

赵泉泉问她:“诶,陈声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路知意:“要像他这么个对人有意思的法子,那他这人可真有意思。”

赵泉泉:“那你呢?你居然由着他这么整你,他帅成那样,你难道不会对他有意思?”

路知意面无表情:“我长了一张看上去像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脸?”

一旁的苏洋拍拍大腿,“有进步啊路知意,连斯德哥尔摩综合征都知道了,啧啧,看来已经逐渐脱离了高原少女的气质!”

“……”

但你还别说,盆地少日照,气候湿润怡人,来了蓉城三个多月,路知意照镜子时才发现,自己似乎真变白了点。

虽说只有一点点。

以及,面颊上那两团高原红,颜色也浅了些。

*

圣诞节那天,恰逢周六。

路知意想了想,从这几个月攒下的家教费里抽了一点,给小孩买了个圣诞礼物。

虽然他还是那么不用功,老和她对着干,但这一阵的周考月考都及格了——除了一如既往不写作文,整整三十分的大题,一分不拿,当真是出手阔绰,毫不吝啬。

两个小时的补课时间转瞬即逝,路知意收起纸笔,从书包里拿出只盒子,搁他面前。

陈郡伟一顿,目光落在礼盒上,“这是?”

“礼物。算是嘉奖你这一阵的进步,虽然还有提升空间,但是——圣诞快乐。”

小孩没含糊,当她面就把盒子拆了。

……一盒小熊形状的巧克力。

他蓦地一笑,挑眉,“路老师,你当我是小孩子?”

“你不是吗?”她定定地瞅着他,微微一笑。

“我只比你小两岁。”他眯起眼。

路知意轻笑一声,“有时候,心智不以年纪计算。”

她看着他,那眼神确确实实把他当成个长不大的孩子。

陈郡伟敛了笑意,一字一顿:“我不是小孩子。”

“……”

“喂,你听见没?”他盯着她,非要确认。

路知意点头,“好,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不是小孩子。”

她的从善如流一看就是敷衍。

陈郡伟一下子来气了,半大不小的少年人,最恨被人当小孩,一把将巧克力塞她怀里,动作粗暴。

“谁要你的巧克力?哈,幼稚成这样,也不知道谁才是心智不成熟的人!”

动作过于粗暴,包装精美的礼盒顿时起了褶皱。

缎带落在地上,无处傍身,楚楚可怜。

路知意顿了顿,弯腰捡起缎带,“不要就算了吧。”

她平静地把礼盒放进书包,拉好拉链,转身走了。

客厅里,陈郡伟的母亲把视线从电视上挪过来,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呀,到时间了?天冷了,我送送你,路老师。”

路知意摆手,“不用不用,我骑车回去。”

“这么冷的天,怎么能骑车回去?不成,我开车送你。”

“真不用了,庄姐。”

——她本欲叫人阿姨,可庄淑月不愿被叫老了,非让她叫自己姐。

路知意弯腰系好鞋带,起身笑笑,“我本来每天就要锻炼身体,这是学校的任务。骑车也是一种体能锻炼,正好。”

庄淑月只得作罢,“那,你路上小心点。”

她点点头,“庄姐再见。”

推门离开。

屋内的少年听见关门声,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想追出去,可到底走到门边又顿住了脚,回头走到窗边,拉开帘子看了看。

那道单薄的身影骑上门外搁着的共享单车,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都是她的错,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没人愿意被当作小孩,非跟他对着干!

*

校外的小吃街,无论寒冬酷暑,到了夜里永远热闹非凡。

路知意把车停在路边,走到卖砂锅米线的小摊旁,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老板,一碗牛肉米线。”

天冷以后,她补完课就爱上这解决晚餐。

一碗米线,热气腾腾,端上来时还冒着泡——冬夜的不二选择。

骑车后的手指就跟冻僵了似的,搓都搓不热,哪怕身上还带着一层薄汗。

她僵硬地从筷子筒里抽了双木筷出来,在茶水里烫了烫,正用卫生纸擦干净,就察觉到一群人风似的从身旁掠过。

气势汹汹。

抬头一看,一群年纪差不多的人,穿得乱七八糟,逮着个男生,动作粗鲁地往步行街尽头推搡。

街角是地下停车场,阴暗冷清。

她转头的瞬间,瞥见那个被人押住的男生,一愣。

眉目清秀,个子挺高,最要紧的是,眼熟。

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凌什么。陈声的室友。好几次在跑操时闲闲地立在一边,结束后等着陈声一块儿去哪。

那群人,大冷天穿机车装,牛仔裤上破洞无数,还有人脖子后面纹着刺青,张牙舞爪的。

路知意一顿,站起身来,想了想,搁下筷子跟了上去。

老板在后面叫她:“诶,姑娘,你的米线不要啦?”

她匆忙撇下一句:“要。您先煮了搁那儿,我回头就来。”

“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她顾不上答话,快步追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