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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当晚, 有人找上了门。

路知意已经在苏洋的监督下喝了退烧药, 准备上床睡觉了, 忽然听见有人在外面重重地拍门。砰砰砰, 声音巨大无比, 连隔壁寝室都没忍住开了门,探出头来看个究竟。

路知意一听那声音,已有预感, 拦下了苏洋, 亲自去开门。

果不其然, 门外站着唐诗和齐珊珊。

唐诗此刻已经穿戴完毕,满面愠色, 就差怒发冲冠。她指着路知意的鼻子, 高声质问:“是你做的吧?是你把我的裤子拿走了!”

笃定的语气, 几乎要喷火的眼睛。

一寝室的人都愣住了,苏洋见来者不善, 走到了路知意身旁,盯着唐诗,“你谁啊你, 说话能不能客气点?咋咋呼呼个什么劲儿啊!”

路知意伸手拦了拦苏洋,从容不迫冲唐诗说, “是我拿的, 你要干什么?”

哪怕她生着病,也不会怕区区一个唐诗,哪怕门外还有个齐珊珊, 她也一点不怕。

唐诗压根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就承认,咬了咬牙,伸手就推她,“你有病吧你——”

推到一半,被路知意攥住手腕,反手往门外一推,唐诗力气不如人,踉踉跄跄往走廊上退了几步,很快被身后的齐珊珊扶住。

齐珊珊挺身而出,“你够了吧你,偷人裤子,还有脸动手?”

路知意笑了笑,“我确实拿了她的裤子,有什么问题吗?她可不止拿了我的裤子,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没给我剩下半点东西。比起她来,我难道不是仁慈多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洋总算明白过来,一把拉下路知意拦着她的手,挺身堵在了宿舍门口,“你就是昨天偷人衣服的那个?”

从门后拎了扫把,二话不说朝唐诗打了过去。

“还有脸上门兴师问罪?你良心被狗吃了吧你!”

路知意想笑,忍住了,赶紧上去拉苏洋。

走廊上一顿鸡飞狗跳,空乘学院的女生们学的是礼仪,是姿态,是服务,是微笑,哪里能跟飞行技术学院的女生们比身体素质?唐诗明明是带着齐珊珊上门讨债,却反而被人拿扫把乱轰一气,气得脑门都要炸掉了。

她抬手指着路知意,尖声叫道:“你很得意是吧?你以为他向着你就是喜欢你?你为什么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德行?长成这样,穿成这样,你以为他真的瞎了眼,会看上你?”

如果说拿走路知意的衣服尚且是鬼迷心窍、一念之差,此刻的唐诗就是半点良知都没剩下了。气到极致,委屈到极致,所有的情绪如决堤一般,压垮了她最后的稻草。

她红着眼睛死盯着路知意,一字一句说:“丑成你这样,还没半点自知之明,也不想想你配吗你?癞□□想吃天鹅肉。”

这样刻薄的话,就连寝室里的吕艺和赵泉泉都听呆了。

苏洋暴喝一声:“操,你他妈说什么呢!”

却被路知意死死拦下。

路知意就站在门口,看着唐诗漂亮的面容,没动气,反而笑了两声。

她说:“他瞎没瞎眼我不知道,反正瞎了我也治不好。不过多谢你提醒,我确实没你好看,没你会打扮,但在我照镜子之前,我奉劝你先自己照一照。我只是长得不好看,而你呢——”

关门以前,路知意冷冷扔下一句:“你已经从里烂到外了,同学。”

回头,寝室里鸦雀无声。

走廊上传来更多恶言恶语,可也只是那么短暂的一瞬,很快就被低低的啜泣声取而代之。

*

撇去唐诗这一茬不说,开学第一周,着实有两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第一件,路知意以年级第一的身份,成功拿到大一上学年的学业奖学金。

第二件,她周末与问题学生,陈郡伟同志,进行新学期的第一次补课,庄淑月欢天喜地要给她涨工资。

路知意颇有些不好意思,因为陈郡伟的补课费已经很高了,而他的英语水平其实挺不错的。

她推辞说:“庄姐,您给补课费已经很多了,没必要再加了。”

庄淑月说:“那怎么行?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小伟上学期期末进步那么大,这是你应得的。”

“可是这是他自己努力,我确实——”

两人正打拉锯战呢,陈郡伟忽然插了句嘴,不耐烦地指指桌面上的期末试卷,“给你你就拿着,啰嗦什么?有这功夫,赶紧做正事。”

路知意一顿,看他片刻,啼笑皆非,只得向庄淑月道谢。

房门关上,屋里只剩下老师和学生。

她与他面对面坐着,问:“怎么突然之间醒悟了?”

陈郡伟说:“太无聊了。”

“什么太无聊了?”

“明明是天才,非要装疯卖傻扮智障,扮太久了,我累了。”

路知意笑了,“能问问是什么让你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吗?”

陈郡伟一抬头,就看见她目光轻快看着自己,那双眼睛明亮夺人,透着一种欢快与活泼。

是什么改变了他?

也许是她留给他那句话,也许是那次与陈声吵架。

他忽然一夜之间想通了。

无知总该留给年少,轻狂也早该抛在脑后。他十六岁了,这么一路叛逆过来,猛然抬头,才发现眼前的人也不过大他两岁,却在为生计奔波,为理想奋斗。而家中还有个更为出色的兄长,从前他总以为陈声用光芒密密麻麻把他困在了黑暗里,后来才发现,作茧自缚的明明是他自己。

陈声也好,路知意也好,他们都比他耀眼,比他洒脱,比他肆意。可原因与皮囊无关,那种耀眼纯粹是因为他们在为明天认真地活着。不是草率而随便地活着,是抬头望着天边那轮明月,脚踏实地活着。

万千思绪奔腾而过,最后脱口而出的却只有一句话。

他把手伸出来,摊在半空,问她:“我的巧克力呢?”

路知意笑了,从背包里拿出来的路上准备好的东西,递给陈郡伟。

小孩蓦地一顿,“怎么跟之前的那个不一样?”

“之前那是圣诞礼盒,现在没有了。”

“……”

陈郡伟看着手里的咖啡色礼盒,这一个沉稳得多,不再红红绿绿喜庆无比,也没有了幼稚的小熊形状。

可他却撇撇嘴,觉得还是前一个更顺眼。

当晚,路知意补课离开后,陈郡伟去了老宅吃饭。

陈家人都很孝顺,家中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若无要紧事,个个周末都回老宅,一家人热热闹闹陪老爷子吃顿饭。

长辈们吃过晚饭,还在桌上聊天,兄弟俩很有默契,双双离席,去了阳台上透气。

陈郡伟欢天喜地跟陈声炫耀,“我家教又送了我一盒巧克力。”

陈声扫他一眼,“所以呢?”

“所以我有你没有。”

“……”陈声嗤了一声,“把你当小孩子哄,动辄送巧克力这种东西,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陈郡伟当然不会说这是自己要来的,只耸耸肩,“是啊,我也不知道她干嘛总把我当小孩子哄,可能我就是这么讨人喜欢吧,她忍不住想宠我。”

又凑过去,贱兮兮添油加醋,“她可没宠你啊。”

宠?

宠你妹啊!

一个宠字,成功令陈声皱起了眉头。

他把视线从瓜田里收回来,打量陈郡伟片刻,不冷不热问了句:“你脑袋里打什么歪主意?”

陈郡伟笑了笑,“我打什么歪主意了?我怎么不知道?”

陈声看他两眼,“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小子心里有鬼!”

“鬼没有,人倒是有一个。”陈郡伟大言不惭。

这话叫陈声眯起了眼,“什么意思?你喜欢她?”

“你管我?”

“她是你家教!”

“家教的诱惑,刚刚好,很潮很时尚。”

“时尚你——”他忍了忍,把脏话咽了回去,“陈郡伟,她比你大两岁,为了生计跑来教你这不成器的家伙,你少在她身上动什么歪脑筋!”

陈郡伟咧嘴笑了,“我说哥,你发现没,你每次提起她,情绪都激动得很不寻常。”

“不寻常你——”妈字又吞了下去,小婶婶就在屋里,他陈声尊老爱幼懂礼貌,不能在这爆粗口,最后只能不耐烦地推了把陈郡伟,“你给我离她远点!”

陈郡伟冲着往客厅里走的身影闲闲地喊了句:“她可是我家教呢,离远了,怎么讲课啊?”

陈声霍地回头,“你以为她非教你不成?”

“哟,难不成你还打算高薪挖走她?那你打算让她去教谁啊?教你?你一大三的师兄,让大一的师妹去教你?教什么?教做人吗?”陈郡伟一个问题接一个。

陈声干脆走了回来,重新站到阳台上,把玻璃门重重合上。

他居高临下盯着陈郡伟,一字一句地说:“你别惹她。你敢乱来,我扒了你的皮。”

陈郡伟笑开了花,“哟,你扒了我的皮?我好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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