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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婕看着自己的画,总觉得它失去了点什么东西。

她心里是不认可的。

每每画完,总觉悻悻。

没有了曾经放肆表达的快感,和大开大合的酣畅感。

望着面前的几幅画,华婕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如果现在开始,她就已经找不到触动自己的东西,每天开始养老般的咸鱼状态,那她未来还有大几十年要走,她要画什么呢?

要如何坚持画一辈子啊?

以后一整个人生,她都要这样软绵绵的过吗?

莫名的,明明身在幸福中,她竟然产生一种后背发冷的感觉。

想起有人曾说过,对艺术家来说,最可怕的不是未知的危险,而是可知的乏味。

会不会……以后她越来越画不出有冲击性的东西,温吞的作品开始被市场淘汰,然后变得再也画不出?

那当下幸福的一切,她都还能留下吗?

她的人生才开始,变数太多了,还远不能乐观的坐着享受和养老啊。

深深吸一口气,华婕皱起眉,陷入长长的沉思中。

原来,哪怕技艺磨练到相当程度,搞创作仍不是个稳定向前的事业。

周日晚上,华婕睡下后做了个噩梦,半夜惊醒。

睁开眼后,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噩梦的具体内容,身上一层冷汗却实实在在。

然后,她坐在床边望着北京的雪,再也没能睡着。

以前哪怕拥有的很少,但只要在努力向前,走上坡路,都会觉得满足和快乐,能睡的很香。

那时候哪怕没有钱也没有房,哪怕一幅画都还没卖出去心中存着希望,就觉得充实。

现在,她好像已经拥有了自己上辈子就算长命百岁也得不到的财富和爱。

但创作的灵感和情绪忽然停滞,人变得温吞,精神世界变得懒散后,哪怕拥有再多,好像也觉得压抑和恐惧。

那种可能要开始走下坡路的感受,竟如此令人惊惧。

拥有过的东西会失去的感觉,让人夜半梦回,会不自觉的轻轻颤栗。

现在过的多好,恐惧失去的心就有多痛。

她深深的吸气,仍觉得胸口憋闷。

清晨早饭后,华父早早出门,先去店里看一圈儿,把今天的一些工作注意事项跟徒弟交代清楚后,便出发感到华婕的四合院处继续缓慢但稳定的装修工作。

华婕却没有去学校,而是骑着自行车,迎着北京的风跑去了故宫。

大周一清晨,天气冷冷的,故宫里几乎没有游客。

大片的雪地上只有华婕一个人的足印,偶尔交错一排小猫的梅花印。

她时而站在红墙前的屋檐下,时而一圈圈在雪地上踩脚印,留下若干不规则的图案。

中午时,她终于停下来,仰头望天。

这大概就是艺术家的宿命吧。

怪不得阿诺德那么想将她留在法国,让她趁着上一段爆发期的预热未消,尽量多的留下作品。

原来灵感和情绪真的会消失。

文章憎命达。

哪怕像沈老师一样陷入连落笔画画的心思都没有了,也还是要忍耐着想办法寻找灵感。

原来曾经回到劲松的沈老师,是这样痛苦和恐惧的啊。

并非其他人看来,归隐般回到山清水秀四季分明的小城。

这种画不出来不得不去迎接改变,甚至揣着‘可能一辈子再也画不出’的恐惧,日日挨着忍着的感觉,华婕只是想一想,就觉得瘆得慌。

沈老师那几年,一幅画都没画出来。

每天只是想,只是呆着。

那种熬时间,不知道能否熬出头的痛苦,华婕好似隐约碰触到一点了。

当下这种状况,甚至都顾不上担心别人说什么‘江郎才尽’‘伤仲永’‘这个画家被金钱和物质腐化了,不行了’之类的嘲讽之言。

她只担心,自己会不会真的走不出来。

中午时雪终于停了,画家找了家火锅店,在服务员和其他客人们或同情或好奇的目光中,她一个人点了许多菜,默默吃了一顿本该热热闹闹的火锅。

下午回到学校,她坐在教室里。

老师今天在课上居然发散的讲了悉达多的故事。

他出身于刹帝利种姓,是迦毗罗卫国净饭王的太子,衣食无忧,身份高贵。

却为了追求自己的精神理想,寻找他的道,而走上了苦行之路。

每天只吃一粒米,睡在牛粪或荆棘上,终于在35岁那年,在菩提树下静思七天七夜,终于悟道成佛。

华婕陷入沉思,再一次思考起自己的人生,和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