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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音木木站着,由着她抱着大哭。

“其实也没有那么对不起。”过了好一会儿,她站得脚都有些麻了,肩膀一侧也被施玉浓哭得湿透,而施玉浓还没有停止嚎啕的势头,她才开口道。

捉着施玉浓的两只手臂,从自己脖子上解下来,扶着哭得浑身发软的女人在床边坐下。

自己抽了纸巾,递过去:“擦擦。”

她没有哭,施玉浓仰头看着她,透过模糊的视野,分辨不清她是真的无动于衷,还是擅于忍耐,克制住了内心的情绪。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喉咙堵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唯一能吐得出来的,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有一点点。”韶音又抽了几张纸巾,这次没递过去,而是弯腰给她擦脸上的泪,“但不值得你哭成这样。”

她如此宽容。

不怪她,不骂她,不斥责她偏心、冷血,反过来还安慰她。

这让施玉浓更加无地自容,无尽的愧疚涌上心头,她低着头,双眼紧闭,泪如雨下:“妈妈对不起你。音音,这么多年,妈妈对不起你。”

当年,她一走了之,再无音讯,对不起女儿。

后来,她过得好了一点,却出于逃避心理,没有回去看过她。

再后来,将女儿接到身边,她自以为给够了补偿,可是女儿受了那么重的伤,她都不知道,她居然不知道!

愧疚和悔恨像是两把刀,剜得施玉浓胸口一片鲜血淋漓,痛得不能呼吸。

她脸色发白,喘不上气,看起来有点吓人。韶音重新倒了一杯温水,坐在她身边,喂给她喝:“没有很对不起,你把我接回来了,养大了,养得很好。”

“现在我受了欺负,你和阮叔叔都为我出头,已经对我很好了。”她看着施玉浓的眼睛,“真的很好了。”

她越这么说,施玉浓越愧疚,摇头道:“没有,没有,妈妈对你一点都不好。”

施玉浓根本不敢将大女儿的待遇跟小女儿比。单看大女儿,她已经足够对不起她。如果跟小女儿比起来,她对大女儿的忽视和冷淡,简直糟糕得不能回想。

“妈,我没有很怪你。”韶音的声音仍然平静,“长大后,我就不怪你了。”

于佩音是真的没有怪她。

小时候,最难过的时候,她恨过、怨过。但是长大一点,她就不怨了。后来,施玉浓找到她,还要带她走,她更是不怨了。

哪怕施玉浓对妹妹更好,她也只是嫉妒,没有怨恨过。因为她知道,她身体里流着的血液,有一半是肮脏的、恶臭的,妈妈无法对她像对妹妹那样亲近,她能够理解她。

韶音也不想怨怪这个女人。

“你把我生下来,就对我有责任。但是,把我生下来的不止你一个,还有那个人。你们一起,都对我有责任,我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后来你走了,但你一开始没想丢下我不管,是那个人逼你的。”

“你把我带回来,精心培养我,鼓励我追求喜欢的专业。看在你的面子上,阮叔叔对我也很好,我很感激你。”

能够在阮家过得舒适,没有人对她特殊对待,干什么都避着她,把她当外人看,固然是阮叔叔的脾气好,但韶音认为,更多要归功于施玉浓。

伴侣的一方,会看另一方的脸色行事。但凡施玉浓退缩一点点,对她不上心一点点,阮叔叔就不会对她那么和蔼,一碗水端平,阮菁菁花钱上课,她也上,阮菁菁有什么,她都有。

听到这里,施玉浓的泪水再次喷涌而出:“音音!”

她的苦心,原来女儿是知道的。

她想对女儿好,但她过不去心里那关,她太懦弱了,她怕女儿心里恨着她,所以不敢亲近她。

“妈妈错了,妈妈应该早点回去找你。”施玉浓哭得肝肠寸断,后悔得整颗心都要裂开。

韶音仍然没有哭。

她保持着冷静的模样,将纸抽拿在手里,一张张递过去:“所以,我是怪你的。当年你找到我的时候,不是刻意去找我,是碰巧遇到的吧?”

施玉浓擦眼泪的动作一僵。

“我知道。”韶音移开视线,耸耸肩,“所以,我有一点点怪你。”

顿了顿,“但只有一点点。”

如果当年施玉浓没回去,没找到她,或者发现了她但没带她走,她也能过上不错的生活。

那个男人死了,家里的债还清了,她如愿读了高中,靠着奖学金、助学金、打工费,她能够养活自己,努力拼一个灿烂人生出来。

所以,她唯一怪施玉浓的地方,就是她后来明明过得好了,却没有回来看过她。

“妈妈错了。”施玉浓已经没有颜面再面对女儿了,头垂得低低的,懊悔无边。

韶音却不是跟她算账的,她没有这个意思。

要怪,就怪那个男人,那个混蛋才是最该怨恨的人。

要怪,就怪徐青明,是他的出现,不讲道理,也让她的人生变得没有道理。

“如果你想补偿我,就给我买一套首饰吧。”她状若轻松地耸了耸肩,“后天的慈善晚宴,我要拍卖一幅画,到时候你带我去。”

施玉浓听了,连忙点头:“好好,妈妈给你买!”

女儿愿意提要求,就说明还有的弥补,她当然一百个愿意。

“只能给我买哦。”韶音偏了偏头,看着她道:“菁菁不能有,这是你买给我的,只有我一个人的。”

施玉浓怔了怔,只觉说不出的心酸,她忍着泪,点点头:“好,妈妈只给你一个人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