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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佑樘隐隐觉得袭击采珠船的事情恐怕跟安南那边脱不了干系,只是看到湖广这边清查田亩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心里当即涌起一团怒火。

清丈田亩无疑是触碰到地方官绅的根本利益,甚至全天下官绅集团的利益,而今这帮人恐怕是想不择手段除掉刘忠。

虽然他一直以来都想要将精力放在铁腕外交和国家发展上,但现实终究是骨感的,国内这帮官绅简直就是华夏的败类。

官绅阶层隐匿田亩不仅仅是为了逃税,更重要其实是想要逃役。

跟税赋相比,徭役的负担确实要重上太多。

如果官员名下只有二百亩良田还好办,毕竟朝廷有相应的免役名额,但这些官员从来都不懂得节制,可以说是贪得无厌。

他们所图不仅仅是自己这一世的荣华富贵,而且还保自己子孙后代的富贵,故而后面徐阶坐拥几十万亩良田亦不嫌多。

只是田亩多了以后,他们终究不是三头六臂的人,根本无法很好地履行服役的义务,从而致使他们走上隐田逃役之路。

朱佑樘虽然很愤恨,亦是想要好好地打击阻碍清丈田亩的官绅,但现在找不到靶子,还真不宜轻举妄动。

以自己的地位和权势,想要除掉谁都不是一件难事,但难就难在找出那些真正的反派。

像自己暗地里调查到现在,明明满朝都已经是忠于自己的臣子,但就是查不到给怀恩和谢柯投毒的幕后主使是谁,亦是查不出是谁在协助朱辅通过雪枫刀激化了大明和安南黎朝的矛盾。

湖广方面同样如此,若是刘忠在湖广无法揪出行刺他的不法官绅,自己还能下令将湖广所有官绅杀绝不成?

大明之弊,弊在官滑如油、吏滑如油、绅滑如油。

朱佑樘并不打算让这帮官绅继续猖狂下去,当即暂时抛开安南黎朝、蒙古和朝鲜方面的事务,当即要来湖广方面官员所有官员的人事档案。

地方官绅如此猖獗,固然是官绅势大所致,但亦跟地方官员的不作为或为虎作伥有关,而今是时候好好敲打官场。

湖广方面官员的人事档案送过来的时候,尽管去年已经被王越杀过一波,但他发现官场所存在的问题比自己所想的还要严重。

安陆州,鄂中腹地。

安陆城建于北魏时期,分设四门:东门名资生门,南门来薰门,西门阜城门,北门拱辰门,城楼上浮云楼是唐宋时期的名楼。

楼在浮云缥缈间,浮云破处见朱栏。山光对入郧城紫,溪影横飞梦泽寒。

浮云楼是安陆城的活招牌,但终究已经是数百年前之事,而今提到安陆,大家反倒想到的是谪居在安陆四年的王越。

王越的“王砍头”之名固然被文人阶层所不耻,但对底层百姓而言,王越简直是为他们砍出了一个朗朗乾坤。看书溂

只是最新的消息,王越已经前往广东治盐,而今来到这里的官员则是从朝廷下来的湖广总督刘忠。

“发生什么事了?”

“刘忠带人包围了州衙!”

“这是要做甚?难道那把火是丘知州放的不成?”

……

一则震动全城的消息传来,刘忠带领总督卫队回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包围安陆州衙,当即便引起了大家的广泛关注。

安陆州衙后宅,两名侍女正轻轻地摇晃着扇子。

安陆知州丘静是国子监出身,而今只是四十岁出头,但以贡生功名便身居正五品的安陆知州一职,可见其背景非同一般。

看到仆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在得知刘忠带人将州衙的前后门围住后,显得毫无不以为然地伸了伸懒腰。

由于在京城呆过好几年,自然知晓刘忠这位由户部郎中升任户部侍郎的官员并不受官场所待见,而今下来清丈田亩简直是要跟天下官绅作对。

丘静有着好看的长须,却是仍旧躺在椅子上,对带人闯进来的刘忠散漫地询问道:“刘总督,你这是何意?”

“来人,将人押上来!”刘忠的发梢还残留着几片灰屑,看到正在这里享受的丘静压抑着怒火地道。

两个锦衣卫将人押了上来,却是一个其貌不扬的青年男子。

丘静随意地打量了一眼这个青年男子,却是用小拇指扣着自己耳朵装糊涂地道:“刘总督,这是谁啊?”

锦衣百户程羽的微微蹙起眉头,却是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知州竟然如此嚣张。

“此人早前阻碍本督清丈田亩,本督将他交由州衙收监,你何以将人给放了?”刘忠忍着心头的怒火,便是直接质问道。

清丈田亩最大的阻碍便是这些直接跳出来阻拦的刁民,而他的做法是将人收监,从而能够继续带着自己的人完成清丈。

丘静再度打量着这个其貌不扬的青年男子,装着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本州记起了,确实有此事!”却不等刘忠发难,便是两手一摊地道:“刘总督,你前前后后送来了三百多号人,只是安陆城近来偷盗频发,关押之人已达千人之多,州衙大牢可挤不了这么多囚犯!为了州城的治安考虑,本州只好将一些认错态度良好的人员给放了,不知此举有何不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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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抓人,那边放人,这便是地方官员使的绊子。只是丘静虽然是监生出身,但深谙圆滑之道,此次打起治安的幌子,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有何不妥?此人在驿站纵火,险些让总督大人葬身火场,更让总督大人的如夫人……”锦衣百户程羽得知丘静将人给放,亦是怒不可遏地指责道。

只是话没有说完,便给刘忠狠厉的眼睛制止了。

丘静知晓那把火没能将刘忠烧死,显得正义凛然地表态道:“本州刚刚解释得很清楚了!本州是为了州城的治安才释放一些囚犯,只是不想其中竟有此等大恶之徒,如此已经落网,自定是要严惩不怠!”顿了顿,望向前来兴师问罪的刘忠道:“若总督想要下官认错,下官这便到浮云楼设宴,保证让总督大人满意!只是总督认为下官失职,大可向朝廷递弹奏,不过……”

“不过什么?”锦衣百户程羽看着对方嚣张的嘴脸,便是蹙起眉头道。

丘静感觉自己背后的椅把无比结实,便是透着几分戏谑地道:“本州在朝堂不是没有人,你虽贵为总督,但今根基不稳,根本动不了本州!何况,本州马上就要高升了,凡事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官场从来都不会单打独斗,而是需要抱团群殴。

像刘忠这种跟天下官绅作对的人,哪怕是一丁点毛病都能进行放大,像王越当年不就是因为一首诗给扳倒的吗?

至于此前的刘总督大人,不过是一只秋后的蚱蜢,而自己即将出任赣州知府。

这……

锦衣百户程羽看着如此有持无恐的知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实在是太嚣张了。

“来人,将丘知州押到州衙大门!”刘忠的脸色顿时一沉,当即便下达指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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