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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大手掌架在小臂下方,稍稍用力,便把身量轻盈的她带了起来。

“并非是小徒执意要唠叨,只是现在师尊已然无法庇护于您,您这个性格还是改一改为好。”

一通文绉绉的劝慰,将本就怀揣十分困意的许娇河绕得云里雾里。

她头一点一点,敷衍地应承着,脚下的路堪堪迈出一步,呼痛的声音骤然在唇边溢出:“游闻羽,膝盖太疼了——我走不了路!”

游闻羽扶着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无奈叹气道:“那师母待如何?”

许娇河眼珠一转,慢吞吞地说道:“你们修仙之人会的不是很多吗?总有办法帮我。”

许娇河心中的小算盘打得精妙,夫君一死,她便成了怀渊峰名副其实的主人,掌握着无数秘宝和灵力资源,要在她手下讨生活的游闻羽,焉有不供着哄着的道理。

她这头自顾想得火热,没来得及注意青年的眸光。

下一瞬,被酸痛充斥的身体腾空而起,腿弯和后背各插入一只手。

“游闻羽,你在做什么?!”

青年做着出格的事,面上一本正经道:“帮您减轻痛苦。”

……

此时此刻,许娇河格外庆幸怀渊峰拥有人少的好处。

游闻羽抱着她从正殿一路走来,没看见半个人影。

推开居所的雕花木门,许娇河被安放在山水屏风后的深红拔步床上。

游闻羽没有解释自己的行为,道完“师母辛劳,早日安睡”的话语后,垂头恭敬地退了出去。

不多时,侍女露华捧着衣裙和伤药抬步走进。

“露华,快去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许娇河爱洁,在濯尘正殿有人盯着尚且能够忍耐。

到了自己的地盘,三日无法洗澡的肮脏感便换作蚁虫爬动在四肢百骸。

她用手撑住床沿,将褪下来的素袍丢在地上,又被放下手中托盘的露华捡了起来:“夫人,这衣服不能丢,您还要穿着它为道君服丧一个月。”

露华的声音沙哑,显然哭过一场。

她为了谁而哭,不用猜也知道。

整个云衔宗上下,似乎是个人都比自己有良心。

说不出的烦闷游走在许娇河的情绪中,可她从来不喜欢冲着比自己弱势的人发脾气。

于是憋了一口气,又问:“那给我准备热水澡总可以。”

“也不行,道君新丧,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怀渊峰。”

露华的话断在这里,未尽之意许娇河已然知晓。

她拧起细长的柳叶眉,低声抱怨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来替我上药。”

露华低头应承,又掐指作诀,对她的身体施了一个低级的清洁术。

水流般的华光过后,许娇河的身体连同衣衫都洁净如新。

她舒坦了不少,乖巧地撩起里裙,露出两片泛出青紫的膝盖,任凭露华将灵力注入随身带来的灵药之中,然后将白瓷瓶里的药粉均匀地撒在蕴着淤血的肌肤上。

“轻些,好疼……”

涂成杨妃色的指甲陷入锦被之中,许娇河咬着唇,呼痛声却比刚才对着游闻羽要来得柔软。

“夫人,请您忍忍,这药就是要渗入肌肤才有效果。”

露华目不转睛望着眼前两片受损的膝盖,到底语气和动作都缓和了许多。

……

等露华上完药告退出门,许娇河散着乌黑的长发躺倒在床。

她自十五岁被云衔宗的弟子从嫡母手中救下,到如今已经过去七年,虽然知道他们叫自己嫁给纪若昙怀有别样的目的,但好在这七年里,她所过的生活远比从前舒心许多。

享受够了年岁,便是真的为纪若昙去死也没什么——可许娇河未曾料到死亡时间来临得这么早,偏偏她又因为偷听到纪若昙和秉礼长老道明真相的对话,无法生出爱慕对方的真心。

那聚集在乌云之间翻滚不息的雷劫,唯有自己心甘情愿,方能以身相替。

许娇河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一时欢喜,一时忧愁。

欢喜的是,纪若昙一死,自己可以继承他的所有财产,更不用再战战兢兢等待死亡的来临。

忧愁的是,纪若昙死的蹊跷,不知道云衔宗又会作何决定。

还有游闻羽。

没了纪若昙在上面压着,他的一言一行也不如往昔恭顺。

想到那个逾越的横抱,许娇河差点从床上坐起。

她取过旁边的素衣,将它当成游闻羽的脸,狠狠捶打几下,接着丢到矮几上。

气顺一些,洒在膝盖上的灵药亦开始发挥作用,阵阵刺痛化作一股温热的暖流将伤处包裹。

许娇河舒服地低叹一声。

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

她吹灭床旁的灯火,将锦被拉过肩膀,换了个姿势闭上眼睛。

而顺着窗棂飘洒进来的月光,轻轻照亮了盘踞在角落、不曾被发觉的一抹怪异黑影。

那影子一短三长。

长的部分仿佛柔韧的枝条。

短的部分,却层层叠叠,如同花开的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