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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流裳的话问出口, 清思殿内原本诡异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久久未语的纪若昙,许娇河的心亦是高悬到喉间。

按照叶流裳不依不饶的性格,假设纪若昙的态度间也流露出打算重罚游闻羽的意思, 那她肯定会一再纠缠不休, 非要让游闻羽去了半条命亦或者成为废人不可。

游闻羽的事,是她为了偿还的救命之情, 也是一次对于纪若昙的试探。

看看他应承了自己的要求以后, 究竟能够容忍到何种地步。

倘若第一次就失败, 那这承诺不入眼也罢。

许娇河微微鼓起脸颊, 目光盯住纪若昙一刻也不肯放。

她见纪若昙没有立刻说话, 便借着两人交叠在扶手上的宽大衣袖, 悄悄探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沁着凉意的指尖,相较常人更低的体温,无一不证实了纪若昙是个冷心冷肺的主。

许娇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不管他人能否看出来她与纪若昙之间的勾当, 清亮的目色含着两汪浮动的水光, 可怜巴巴又殷切地注视着纪若昙。

她甚少有恳求他的时候。

过去大部分的岁月里,二人相见,为了不落下风, 她都伪装的如同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母鸡。

她竟然为了游闻羽求他。

纪若昙的心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酸涩顺着血液涌上天灵盖, 个中滋味唯有他自己知晓。

游闻羽说的不尽然是真话。

不错。

当时他寄身于柳夭剑内, 被游闻羽带出了封存的楼阁。

到游闻羽进入地牢时, 他也确实听见了乐情和长唐对于许娇河的糟糕议论和下流幻想。

可他们并没有提到自己, 什么无衍道君沉迷女色被雷劈的话, 全都是游闻羽擅自加上去的。

游闻羽杀死两位弟子是为了私心。

如今编造出这些谎言,也是为了私心。

他是想借此讥讽自己。

纪若昙陷入回忆, 掌心却倏地传来尖锐刺痛。

反应过来,是许娇河等不到他的回答,情急之下,用三寸长的指甲掐了他一下。

他不动声色聚焦目光,却并非要与许娇河对视,而是转向了游闻羽的所在。

二人的视线在无声中汇集。

彼此没有说话,其间蕴含的情绪却胜过千言万语。

片刻后,纪若昙开了口:“游闻羽要罚。”

叶流裳一喜。

她就知道,但凡同自己道侣的旖旎绯闻相关,就没有一个男人会不在意!

许娇河则气得两眼一黑。

他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若非估计众人在场,她少不得拽住纪若昙的衣襟好好质问。

然而气闷不及一瞬,她又听见纪若昙话锋一转道,“不过在惩罚游闻羽之前,叶尊主需要向整个小洞天说明乐情和长唐因何而死——就写他们借勘尘之劫侮辱无衍道君,烦请不要提及我的道侣。”

叶流裳:“……”

这个目无长辈的混账,居然还知道用上“烦请”!

小洞天内尊师重道的风气极盛,师长便如再生父母,更何况游闻羽的师尊还是威名遍九州,无人不敬仰的无衍道君,她可以想象到,若是把两位弟子的死因公开,天下人会如何戳如梦世的脊梁骨。

在徒弟面前侮辱师尊,侮辱一个人魔大战中匡扶战局的不世英雄,便是死了也活该。

……纪若昙好狠毒的心!

叶流裳掐住木椅扶手,勉强控制着翻腾的气血,冷笑道:“若本尊不呢?”

这一刻,她故意开始向外释放自己的灵力威压。

纵使只是个靠天材地宝堆积上去的通玄期,叶流裳到底也是小洞天内闻名的高手之一。

许娇河当即感觉到胸腔中的心脏跳得极快。

扑通扑通扑通。

简直要活生生跳出口腔。

她难受地捂住胸口,下意识关注起纪若昙那边的情况——要知道他眼下的境界也不过停留在合魂期,连徒弟游闻羽都不及,若是在叶流裳面前露了怯,如梦世难免更加寸步不让。

可纪若昙依旧岿然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平宁,身姿如同直面霜雪狂风而不倒的青竹。

他对叶流裳说道:“你没有说不的余地,否则娲皇像绝无可能复原。”

许娇河听得云里雾里,更是感到莫名其妙。

先是不让叶流裳在乐情、长唐的死因中提到自己,现在又突然扯到了破碎的娲皇像。

这都哪儿跟哪儿?

不只是许娇河,殿内的一部分人也露出了探究的神色。

叶流裳却是知情人,她因为情绪激动而扩张的眼珠微微移动一分,而后森然道:“无衍道君这是在威胁本尊吗?莫非你以为,本尊失去了你的助力,就无法找到补天石了?”

“千百年来,极雪境内唯有我一人活着出来,你就算能够找到愿意进入极雪境的人,对方又怎么清楚极雪境的真实情况,又如何知晓从何处找起?”

纪若昙的言语八风不动,未存任何情绪起伏,奈何句句问得叶流裳哑口无言。

只因他说得确属事实。

传闻上古时期,女娲大神炼制补天石修复天裂、阻止人间变成一片汪洋。而当天之裂缝被修补完全时,急于回归神界的女娲大神则遗留下了一颗多余的补天石,封存在九州至寒的极雪境内。

这么多年以来,无数境界高深的修士通过欲海封印的薄弱处进入极雪境,只为找到补天石。

却从未有一人活着回来过。

纪若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叶流裳意识到纪若昙的话确实不是在威胁她。

当一个人的身上有着他人无法匹及的长处时,那么他也根本不必耍心眼斗手段。

只需坐在遥不可及的高位之上,等待着他人下跪、供奉、请求。

叶流裳咽下满嘴不甘,勉强挤出抹笑容,问出最后的诛心之言:“若昙,本尊是你母亲的师妹,算起来,你也可以称本尊一句姨母,本尊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早日修复好娲皇像,稳定师姐剩下的一缕残魂,难道你想为了一个反叛的弟子,害得你母亲的魂魄无处受到温养,最终魂飞魄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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