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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象征极冷与极热的两把弯刀,在他掌心散发着雄浑的魔气之光。

而海洋深处,和滔天的浪潮一同呼啸的,是无数长相奇异、阴冷诡谲的妖魔兵将。

他们踏浪而出,人数是修士的数倍。

纵使修为不如,却能凭借数量与之旗鼓相当。

纪若昙最后才现身在扶雪卿的手畔。

他甫一出现,打了胜仗的欲海大军气势更盛。

排山倒海的呐喊声犹似闪电,几欲将久久压制在欲海之上的灰蓝苍穹撕裂。

为首的扶雪卿自下而上看去,深邃凌厉的碧绿眼珠透着森然的寒气,不偏不倚落在明澹的身上,随即冷笑道:“明宗主,缩头乌龟当够了,终于来舍得送死了吗?”

云端之中,蕴含灵力的烟岚阵阵,明澹四遭万千华光萦绕,将他衬托得如同自在天降世的仙人。

仙人自是不会与下等种族的卑劣言辞计较。

明澹抬掌,灵剑鉴白的实体在指尖凝结。他将鉴白握住,无比熟练地挽了个剑花,锋利的刃尖朝上,贴合手臂的线条而立,他眉宇平和地问道:“魔尊怎认为我一定是来送死,而非取你性命?”

“若你能取,早就来取,又何须等到现在?”

扶雪卿嗤出一声,他对于小洞天这种人输阵不输的自我找补精神向来不屑一顾。

“须知有时,尽力地准备,也是对于敌人之死的一种尊重。”

明澹说得淡然出尘,好像前几次短兵相接的失败方是欲海一样。

扶雪卿忍不住想笑,他转过头看向纪若昙,期盼纪若昙能够说出几句在小洞天的认知里,足以将明澹气得跳脚的讥讽,奈何对方岿然不动,已经盘古剑调整为迎敌的姿势。

他心里暗道纪若昙无趣。

连日来和小洞天的数次交锋,打破了他还是少尊时,跟随在父尊身后得到的记忆。

人族似乎变弱了。

天梯断裂的千年以来,那曾经镌刻在他们骨血里的勤勉刻苦,变成了争夺诠释地位的城府心机。

只是就算是变弱了。

按照他目前的实力,在伤势恢复以前,他也并无对上明澹的实力。

扶雪卿又一次看向了纪若昙,这个帮助欲海反败为胜的关键人物。

他知晓纪若昙帮助自己的条件是维系三族之间的平衡,所以也只好把那些未曾熄灭的野心藏起。

“别再说废话了,要战便战吧!”

不止是野心,他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灼热的眸光深处。

痛饮敌人鲜血的滋味,是这世间什么也比不上的快乐。

扶雪卿率先举高弯刀,身上萦绕的魔气暴涨到极致,化作两道冲天的黑色羽翼在背后扬起。

队列的远处,沉重的号角声呜呜吹响。

大战似乎即将一触即发。

然而千钧一发时刻,明澹手侧身影的出现,打破了扶雪卿面上的兴奋之色。

“娇娇?”

“她怎么会在这里?”

扶雪卿匪夷所思地唤出身影的名字,第二句话,问得却是沉默至今的纪若昙。

他向前的冲势不由自主缓慢了下来,于是所有紧随其后的魔将妖兵都被迫停下脚步。

两方相隔的距离维持在微妙的界限,如同无形之手在其中画下了一道楚河汉界。

明澹没有对扶雪卿的迟疑表现出任何意外。

事实上,在所有人执戈以待时,他的表情到动作都异常镇定平静。

他感受着许娇河双手挽在自己小臂之间的依恋,安抚似地轻轻拍了拍。

而后用奇异且柔和的嗓音笃定道:“看样子,魔尊现在有闲心听我说话了。”

意识到那声脱口而出的“娇娇”过于暧昧,扶雪卿迅速调整了语气,作出和许娇河并不熟悉的姿态:“这是属于小洞天和欲海的战场,你带一个毫不相干的凡人进来干什么?”

“毫不相干吗?”

明澹的声音渗透着灵力,清晰而准确地传入扶雪卿和纪若昙的耳里。

他同许娇河对视一眼,柔情万种地说道,“娇河君是我的道侣,亦是云衔宗的宗主夫人——作为妻子,陪伴自己的夫君一同出战,又怎会是毫无相干?”

明澹的话差点让扶雪卿以外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的目光下意识看向许娇河,却见许娇河一副沉浸在欢喜中的模样,眼底毫无自己的存在。

就算认清了许娇河的无情,就算知晓自己和许娇河是今生无缘的关系。

可扶雪卿还是不明白,没有了纪若昙,她竟然会选择从头到尾都在算计的明澹。

某个瞬间,他很想把曾经与明澹做过的交易内容公之于众。

只是心思一起,那为了防止泄露而立下的血誓便会阻止唇舌的发声。

扶雪卿无言地遥遥望向许娇河,心底的爱与恨在瞬息之间达到了极致。

一种似痛似苦的神色在他的眼中蔓延,而对这一切抱有十分期待的明澹,露出了被取悦的笑容。

他微微侧转脸颊,看向浮在两丈外的纪若昙。

什么扶雪卿,还是游闻羽,他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

唯有纪若昙的痛苦,才是他最意欲细细品尝的胜利之果。

这样想着,明澹控制着许娇河,使得她更加小鸟依人地依偎在自己的肩头。

残酷的战场顿时化为争风吃醋的戏台——提前清楚这是明澹计划一步的小洞天修士们纷纷垂落了眼帘,生怕看见本就声名狼藉的纪若昙,更加目眦欲裂的不堪姿态。

似乎谁也没有考虑过,被作为战利品进行炫耀和展示的许娇河,她心中会是什么想法。

明澹仔细地打量着纪若昙的面孔。

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落败、不甘、嫉妒的情绪。

可惜的是,对方从始至终注视着的,唯有许娇河。

似乎他这个宗主没有半分资格作为陪衬。

凭什么?

凭什么失败者还能如此挺胸抬头?

明澹的脑海深处,忽然再次响起兰赋消失前的话语。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不论何等境遇,他从前比不上纪怀章,如今也比不上纪若昙。

魔咒似的女声重复回荡在耳畔。

明澹握着许娇河小臂的手掌,瞬息收拢到最紧。

他强迫自己表现出风平浪静,接着看着许娇河的眼睛问道:“你还有另一件事要做,对不对?”

尽职尽责扮演着恩爱道侣的许娇河,仿佛刹那间注入了灵魂。

她从鼻尖发出轻轻地应诺声,从衣袖中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檄文。

明澹将灵力化作云彩,载托着她飘向小洞天和欲海大军的中央,朗声说道:“我小洞天秉承正义,从来不打师出无名之战,就让我的夫人,纪若昙的前任道侣,娇河君来诵读一下讨伐檄文。”

在浅色的道袍,与深色的盔甲组成的两块大陆之中,许娇河柔弱的身影,仿佛一座伶仃的岛屿。

她立在云端,在打开檄文前,余光不着痕迹掠过纪若昙的双眼。

分明唇畔呈现的笑容是喜悦而安然的,纪若昙却莫名感觉到一缕深邃的哀伤。

这缕哀伤,也曾蕴含在那日落崖洲之上,她看向自己的最后一个眼神里。

纪若昙仰起面孔,忍不住闭了闭眼。

既是对于他的审判,他便先前一步,独身来到她的面前。

这无限肖似判决现场的场景令明澹兴奋起来,他吩咐许娇河道:“念吧,大声地念。”

檄文纸上的每一个字眼,都曾由他亲手写就。

就算用许娇河娟秀的字迹重新誊描,依然称得上杀人不见血的武器。

每一个午夜梦回,他都在畅想,让纪若昙听见心上人亲口污蔑自己,是怎样一种剖心之痛。

明澹的呼吸放轻到极点,脉搏却因为病态的欢欣跳动剧烈。

在他目光的尽头,许娇河捧起纸张:

“我要揭露真相。”

“揭露明澹因内心的嫉妒,构陷无衍道君纪若昙,以及昔日下手暗害师弟纪怀章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