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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魏渊的重要性,陛下对他的容错率极高,殴打朝廷命官一两次,受些处罚已是极限。

令他们惊讶的事,魏渊竟不再纠结京察之事,闭口不谈。

这让群臣意识到,所谓延缓京察,只是魏渊泄愤的借口。

相比起不轻不重的处罚,魏渊失态的原因,让群臣们极为在意。原来无懈可击的魏阉,也有令他在意,让他失态的存在?

随后,就许七安追封爵位之事,多方展开激烈讨论。

一番扯皮后,许七安的爵位定下来了:长乐县子。

子爵!

无法世袭罔替。

……

小朝会结束,诸臣散去,魏渊一言不发的前行,不知是不是刻意的,他步伐极快,走在群臣面前,不让人看到自己的神色。

“义父。”

南宫倩柔迎上来,正要询问小朝会内容,询问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可他忽然愣住了。

魏渊的明明没有表情,却让人轻易读出了伤感,那双沉淀着岁月洗涤出沧桑的眼眸里,竟有着深深的萧索。

没有打招呼,连颔首都没有,魏渊沉默的走来,沉默的与南宫倩柔擦身而过,沉默的继续前行。

青袍下摆,轻轻摇晃。背影萧索孤寂。

出了什么事……南宫倩柔一愣,他看了眼后方走来的诸臣,忍住了试探的想法,大步跟上魏渊。

车轮辚辚,返回打更人衙门的路上,南宫倩柔忍了一路,临近衙门时,终于出口问道:

“义父,发生了什么事?”

车厢里,魏渊低沉嘶哑的声音传来:“许七安殉职了。”

这……南宫倩柔神色凝固。

他扭头,悄悄的打量了车厢一眼,尽管车门挡着,但他还是不自觉的放缓动作,害怕被魏渊发现。

整个打更人衙门都知道魏公重视许七安,但只有南宫倩柔和杨砚知道,何止是重视,义父对许七安抱着极大的期望,就像匠人发现了一块完美的璞玉。

爱不释手,心心念念要把他雕琢成举世无双的美玉,玉成之日,震惊天下。

虽然没有明说,但南宫倩柔心里清楚,这份期待和重视,已经胜过他这个义子很多很多。

现在许七安殉职了,义父的心情可想而知……南宫倩柔心里叹息一声。

他原以为自己会暗暗高兴,许七安的出现让他嫉妒,让他心里不平衡,无数次想过,如果那家伙从没出现就好了。

义父最关注的还是我。

如今听说了许七安的死讯,南宫倩柔却没有半点开心的情绪,反而怅然若失,心里空落落的。

这时,手里的缰绳忽然脱落,南宫倩柔吃了一惊,才发现掌心的缰绳,不知何时被他捏成了齑粉。

回到衙门,南宫倩柔随着魏渊进了浩气楼,登上七层,魏渊在茶室口顿住,低声道:

“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南宫倩柔欲言又止,躬身退走,但没有离开,而是候在茶室外。

茶室安静,午后的阳光洒在瞭望台,宽敞明亮。

魏渊照常翻阅公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他还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宦官。

日头渐渐西移,黄昏的阳光是橙红色的,照的西边云朵如烧。

魏渊手里的公文,一页都没翻过,他枯坐了两个半时辰。

合上公文,捏了捏眉心,魏渊喊道:“倩柔。”

“义父……”南宫倩柔闻声进来,精致的俏脸布满担忧。

“召集在衙门内的所有金锣。”魏渊道。

南宫倩柔退走,不多时,带着六名金锣返回。

此时,魏渊负手站在茶室中央,无声的目光审视着金锣。

“魏公。”金锣们抱拳。

魏渊微微颔首,缓缓道:“传令散布在外的所有暗子,渗透东北方各国。夏初之前,本座要得到巫神教的西南方的边防布局图,不惜一切代价。”

金锣张开泰吃了一惊:“魏公……”

其他金锣同样吃惊。

魏渊淡淡道:“秋收之后,本座要打巫神教。”

果然……几位金锣小心翼翼的观察魏渊,终于察觉到了这位大宦官细微的不对劲,以前的魏公,始终是智珠在握的超然姿态,有着与身份地位相匹配的静气。

但今日的魏公与往日不同,那双饱含沧桑的眼睛里,燃烧着锐利的锋芒和斗志。

这种斗志和决心,只有在当年山海关战役时才有。

金锣们齐齐低头,用上了正规的回复:“谨遵钧命。”

几位金锣告退,出了浩气楼,一位金锣皱眉道:“朝廷恐怕不会轻启战端。”

南宫倩柔冷笑一声,朝廷不轻启战端,但巫神教会,东北诸国会。只要主动把机密情报通过秘密渠道送过去,就不怕巫神教不上钩。

等边境受到侵扰,陛下和朝堂诸公就不会视而不见。

以义父的手段,想打巫神教,只取决于他愿不愿意打,而不是陛下想不想打。

张开泰看向南宫倩柔,皱眉问道:“今日朝堂是不是出事了?魏公有些反常。”

南宫倩柔颔首:“今早有一封八百里加急,云州张行英递回来的。如义父所料,云州果然叛变了。”

顿了顿,他扫过众金锣,不自觉的沉声道:“许七安殉职了。”

众金锣猛的抬头,看向浩气楼。

……

此时,许七安还在水上漂着。

掳走梁有平的不是逼王?!

许七安心里升起难以言喻的惊悚,就如同在废弃的宅子里自拍,照片拿回家洗出来后,发现身后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

那种惊悚感,叫人脊背冰凉,头皮发麻。

“梁有平真不是你掳走的?”许七安求证道。

“我杨千幻何曾说过谎话。”逼王淡淡道。

老师给他的任务是暗中看护许七安,尽管逼王不知道老师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命令,但他向来是个守规矩的弟子。

做事很靠谱!

答应看护许七安,就绝对不做多余的事。

云州案跟他也没啥关系,破案与否,是巡抚的事。后来许七安自投罗网,他才不得不出面救助,暴露了自身。

滚,你刚才还骗我说没偷看信件……要不是实在没心情,许七安当场就把逼王的脸给打肿。

梁有平不是杨千幻掳走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整个案子都要推到重来了……会不会,幕后黑手并非宋长辅,而是另有他人,比如杨川南?

云州的案子,原本只是暗子周旻查出杨川南侵吞军需,扶植山匪……直到我误打误撞,发现齐党与巫神教勾结,这才引出了后续的巡抚入云州查案。

这个案子的真相会不会是这样的:

杨川南发现自己的图谋被打更人暗子曝光,于是让梦巫杀周旻灭口,并破解暗号,找出罪证……然后设下了这个苦肉计,翻盘的点就是梁有平。

他先故意让梁有平在狗肉铺里等我,然后又借李妙真道破梁有平身份,引来我的注意……随后让人把梁有平送到张巡抚手中,利用这个反转,让我们彻底相信幕后主使是宋长辅,自己从容脱身?

梁有平当时确实被屏蔽了气数,司天监的望气术无法看出他有没有说谎。

许七安品了许久,否定了这个推测,理由有如下三点:

一,没必要这么麻烦,费尽心机把案子搞的这么复杂,只会暴露更多破绽,越简单的案子越难破。正所谓武器越怪,死的越快。案子也是此理。

杨川南只要毁掉证据,即使大家都觉得是他做的,但张巡抚没有证据,就动不了一个二品的都指挥使。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二,张巡抚等人,包括许七安,之所以对梁有平说的话深信不疑,主要是因为他们都认为出手相助的人是杨千幻。

回顾一下案情,梁有平被送到驿站时,对于梁有平的供词,张巡抚等人将信将疑。当时,张巡抚的应对措施是先缉拿宋长辅,与梁有平对峙。

结果宋长辅“畏罪自杀”,紧接着云州各军就叛变了。事件衔接的太紧密,根本没时间去核实案件的真相。

直到杨千幻的出现,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术士是杨千幻,合情合理。

于是梁有平的“自投罗网”,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奈何杨千幻帮助姜律中击杀梦巫后,就立刻离开了,后续的核实无法进行。

许七安把这一点列为理由,是因为杨川南不可能知道杨千幻来到云州。那么这个诡异出现的术士,在张巡抚等人心里是无法解释的疑点。

尽管他可以用随后而来的叛变抹杀张巡抚,可是,既然都能抹杀张巡抚等人了,还至于搞的这么花里胡哨?

反而是梦巫的说法才合理,之所以隐忍,是想推杨川南顶罪,直到事情败露,才不得不实施最后计划——杀人灭口。

三,如果杨川南是幕后黑手,那群跟着他叛变的逆党早就把他给供出来了。云州官场里的那些逆党,会不知道自己是跟着哪个老大的?

这是造反,又不是古惑仔混社会。

“幕后黑手应该就是宋长辅无疑,但是,那个凭空出现的术士是怎么回事?”

“野生术士能修到这种境界?要知道,术士体系才出现六百年左右,不像武夫和其他体系,存在时间已久,有大量的野生修行者。”

“而就算是渊源流传的儒家等体系,对修行之法的管控依然很严格,只有没爹的(超越品级)武夫,才遍地开花,这也是各大体系看不起武夫的又一个原因吧。”

“还有,那个不知根脚的术士,为什么要帮助我?他有什么目的?”

许七安忽然想到一件事,那就是税银案中的术士,炼制出假银的术士与云州案中的术士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或者,同一个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