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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了。”楚元缜拍了拍大光头的肩膀,笑道:“回头找许宁宴讨要金刚不败,你的武僧之路,能走得更远,晋升三品金刚,也不是不可能。”

那位执念老僧与许七安的一席话,外头的人一字不漏的听在耳里,以楚元缜的智慧,不难猜出八品武僧的下一品级是三品金刚。

在一片欢呼鼓舞中,度厄罗汉念诵佛号,略带笑意的声音传遍全场:“这一关,叫修罗问心。”

修罗问心?

声浪渐渐平息,一道道目光从佛山秘境挪开,看向了度厄大师。其中包括魏渊和王首辅,以及观星楼顶层的元景帝。

“此乃我佛门典故……”

度厄罗汉娓娓道来。

相传,佛陀在西域开宗立派之时,西域被一群名为“修罗”的蛮族占据,修罗族凶残好斗,茹毛饮血。

为了争夺地盘,肆意残杀佛门僧人。

佛陀知道后,亲自来到修罗族地盘,打坐三天三夜,任打任杀,绝不还手。

残忍的修罗族立刻刀枪相加,只见一刀下去,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但血肉里传来了铿锵之声。

两刀下去,皮开肉绽,血肉里亮起了金光。

三千六百刀之后,佛陀褪去了血肉凡胎,现出金身法相。

修罗族们在三天三夜的劈砍中,明悟了自身,大彻大悟,从此放下杀心,皈依佛门。

围观的市井百姓听的津津有味,但王首辅等权臣,以及世袭的贵族们,却脸色大变。

寺庙里当然不会有佛陀,但这一关既然命名为“修罗问心”,那效果必然是与佛陀度化修罗族是一样的。

连凶残成性,茹毛饮血的修罗族都能度化,还度不了一个许七安?

与此同时,寺庙中,那位眯眼的金刚法相,忽然睁开了眼睛。

刹那间,佛法的威严如山崩,如海啸,裹挟着沛莫能御的力量,吞没了许七安。

许七安看见的佛光,无边无际的佛光,这佛光并不能让人感觉祥和,反而给人霸道无理的感觉。

在瞬间压垮了他的意志,改变了他的内心。

“人生八苦没有意义,加入佛门,才是唯一的归宿……”

“我是大乘佛法的开创者,佛门更适合我发展。”

“犹豫什么?真的只甘心做一个粗鄙的武夫吗?”

一个个念头闪过,诉说着佛门的种种好处,偏偏许七安还觉得很有道理。

人的思想是会变的,大概需要漫长岁月的时间来改变,但此时此刻,许七安在短短一瞬间,改变了本心。

开始向往佛门,向往佛法。

连教坊司的花魁们都不香了。

在众目睽睽中,许七安站了起来,缓缓抽出黑金长刀,另一只手,按在了貂帽上……

卧槽,不能摘啊,不能摘!

巨大的羞耻感让他找回了一点“自我”。

抽刀、摘帽……这是要给自己剃度,但他没有头发,摘了貂帽,他的大卤蛋就曝光在成千上万人眼里了。

……

“贫僧来访大奉,实在是生平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度厄罗汉含笑的声音响起,仅听声音就能体会他此刻畅快淋漓的心情:“一朝顿悟大乘佛法,更得一位天生慧根的佛子。阿弥陀佛,天佑佛门。”

众人大怒。

谩骂声反而没有,因为都在全神贯注的看着许七安,紧张的屏住呼吸,任谁都看出了许七安在挣扎,在于“修罗问心”做抗争。

“坚持住,坚持住……”裱裱碎碎念着,秀气的小手紧紧绞着裙摆。

怀庆瞳孔微有放大,她心里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的念头,这个念头化作两个字:不要。

许平志站了起来,双手握拳,像是和侄儿一起发力似的。

“你好像不在乎他当不当和尚。”

姿色平庸的妇人扫了一眼,发现所有人都在紧张,在愤怒,唯独这个堂弟不去看登徒子,反而盯着度厄罗汉猛看。

“我在乎啊。”许新年说。

“那你怎么一直盯着度厄罗汉。”

“我在想应该从哪个角度捅他一刀。”

观星楼顶,元景帝猛的回身,指着秘境中的许七安,急切道:“监正,朕不允许许七安遁入空门,成为佛家弟子。

“不管用什么办法,你一定要阻止。”

监正笑道:“陛下乃九五之尊,区区一个银锣,不必在乎。”

“不行!”

元景帝一口否决,气冲冲道:“大奉好不容易出一位天纵奇才,怎可让佛门度了去,你一定要阻止他,哪怕输了天机盘。”

监正颔首:“陛下放心。”

他握住了酒杯,杯中酒水平静,映出日月山河,映出黎民苍生。

监正苍老的手掌,青筋凸起,似乎在蓄力。

金刚经到手,他的目的达到了,至于“修罗问心”这一关,必须有外力才能阻止,单凭许七安自己,绝对无法抗住佛法灌顶。

但这时,监正忽然停下来,愕然眺望远方。那是云鹿书院的方向。

……

“啊,狗奴才抵抗住了。”裱裱兴奋的尖叫一声。

佛境里,寺庙内,许七安松开了按住貂帽的手,貂帽依旧戴在头上。

他短暂的获得了自我意志,抗拒加入佛门,抗拒那些灌输进来的思想。

呼……这一声吐息,是场外无数人的吐息。

度厄罗汉皱了皱眉,摇头道:“皈依佛门,才能脱离苦海,长生不朽,长生不朽,方能度化他人。明明有大佛根,为何却如此执迷不悟?”

许七安的抗拒,似乎引来了佛像的震怒,佛山雾气剧烈抖动,一道顶天立地的金身法相凝聚。

它宛如天地间的一切,万事万物都变的渺小,云雾在他周身缭绕,法相的脸隐藏在肉眼看不见的高空。

寺庙还没有法相手掌大。

擎天的法相缓缓垂头,望着寺庙,而后,徐徐伸出了巨大的佛掌。

往下一按!

寺庙里,许七安肩膀猛的一沉,像是肩上被压了一座大山。

排山倒海般的压力,迫使他下跪。

不能跪,不能跪……许七安心生警兆,他有预感,这一跪,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他会变成另外一个自己,一个尊佛礼佛的许七安。

寺庙外,擎天法相的佛掌,再次往下一按。

咔咔咔……许七安的浑身骨头爆豆般的作响,尤其脊椎骨,隐隐外凸,随时都会刺破血肉。

他的头埋的更低了,怎么都直不起来。

唯一不变的,是膝盖没有弯曲。

不跪,不跪,不跪!就算要信佛,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信,谁都不能驯服我。

低着头的许七安脸色涨红,汗水一滴滴的滚落,他双目充血,脸色狰狞,竭力对抗着从天而降的压力。

他张了张嘴,倔强的吐出:“不跪……”

……

云鹿书院。

亚圣殿,浓郁的清气直冲天际,整座大殿又一次震动。

书院里,学子和夫子们或抬起头,或走出屋子,遥望亚圣殿方向。

殿内清光接连闪烁,院长赵守,三位大儒同时出现。

“怎么回事,前辈怎么又动了。”张慎愕然道。

悬挂在亚圣雕像头顶的红木盒子,剧烈震动,这一次,震感极其强烈,里面的东西似乎迫切的想要出来。

“又有人调动众生之力?”李慕白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院长赵守眉头紧锁,拱手道:“请前辈安静。”

嗡嗡嗡……岂料,红木盒子的震动愈发剧烈。

见状,三位大儒立刻鼓荡浩然正气,与院长赵守联手,压制红木盒子,拱手道:“请前辈安静。”

红木盒子再次安静,但就在下一刻……

“砰!”

红木盒子炸散,亚圣殿内清光一震,院长赵守,三位大儒胸口如撞,鲜血狂喷,齐齐震飞。

一道清光破盒而出,撞穿殿顶,破空而起。

院长赵守追出亚圣殿,目光随着清光,它掠过群山,消失在天际。

那是京城的方向……

……

“阿弥陀佛,想不到许施主执念如此深刻,想必皈依佛门后,佛心反而更澄澈。”度厄罗汉双手合十。

裱裱恶狠狠的瞪了眼度厄罗汉,她突然走出凉棚,高喊道:“不要给秃驴下跪,狗奴才,站着。”

佛境中,许七安的肩膀血肉模糊,颈椎以诡异的角度弯曲,他的痛苦清晰的映入场外众人的眼中。

这是什么样的执念,竟让人在承受如此重压之下,膝盖依旧直着。

这是许七安?

这是那个油腔滑调,又风流好色的许七安?

熟悉他的人,此刻心里徒然一震。

突然,凉棚里,某个穿便服的老者站了起来,他眼眶发红,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高声道: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能写出这种词的人,不跪!”

张巡抚。

许平志喝道:“宁宴,站直了,不跪。”

许铃音突然嗷唠一嗓子:“大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