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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你这几天是不是有心事?”姜恒说。

“没有。”耿曙为姜恒铺床, 回头看了眼屏风后界圭的影子。界圭一如既往,跟在姜恒身边时始终不说话,姜恒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真的吗?”姜恒朝耿曙问道, “你从来不骗我的。”

“嗯。”耿曙答道,“只是因为你伤没好, 每天忙活这么多事, 怕你身体受不住。”

姜恒知道耿曙不会骗他,不管发生何事,便不再追问下去。

“睡罢。”耿曙躺上榻去,说。

姜恒稍稍侧身, 枕在耿曙的手臂上, 耿曙怕碰到他的伤口, 离得远了点。

“界圭。”耿曙忽然道。

“嗯。”界圭在帷帐外答道。

“让他在那儿,”姜恒说, “没关系。”

界圭跟随在姜恒身边, 也就意味着他与耿曙没有秘密,他们不管说什么,都默认了太后是可以知道的。耿曙起初觉得界圭会事无巨细,朝汁琮汇报。但郎煌的话,忽然令耿曙生出了异样的想法。

“你什么时候进宫的?”耿曙道。

姜恒:“?”

姜恒不明白耿曙为什么对界圭的身世感兴趣,他很少与除了家人之外的人说无关紧要的话, 对他人漠不关心。

姜恒捏着耿曙的下巴, 让他稍稍转头, 朝向自己, 眼里带着询问的神色。

耿曙低头看着怀中的姜恒, 做了个“嘘”的动作。

“很久了, ”界圭说, “久得记不清了。”

“你和我们一样,是越人,对么?”耿曙又说。

“也许是罢。”界圭随口答道,“你俩觉得自己是越人么?你们的爹,很早便跟着汁氏到北方来了,怎么?”

“你认得姜晴,”耿曙又道,“也认得夫人。”

界圭:“哪个夫人?”

“昭夫人。”耿曙说。

“姜晴认得,”界圭说,“姜昭不熟,惹不起她。”

姜恒笑了起来,想到母亲向来是谁也惹不起的。

耿曙却忽然间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段记忆,那已是八年前的事了,久得他甚至无法确定,这件事是否发生过……

那是个夕阳如血的傍晚,就在昭夫人离开他们的最后一天里。

“我所修炼的碎玉心诀与天月剑相配,”昭夫人远远地说,“你是男人,学不了,黑剑心诀须得常练,不可荒怠。”

“是。”耿曙知道那话自然是提醒他的。

“碎玉心诀是什么?”

当时姜恒还问了她。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耿曙有时回想起来,昭夫人的话一向很少,但每一句话,都仿佛别有深意。

他也是个话少的人,得到姜家抚养后,话就变得更少了。他总觉得那天昭夫人还想告诉他什么。

碎玉心诀……

耿曙又想起了白天,明纹所说的话,学碎玉心诀,须得保持处子之身,那么姜恒……

他转过头,看着怀中的姜恒,姜恒喝过药,已睡着了。

他伸出手指,撩起姜恒额发,仔细看他的五官,细细地看他的眼睛、鼻子、嘴角。记忆中的父亲面容早已变得模糊不清。

他按捺下令自己恐惧的念头,游移的目光瞬间移走,却很快转回,驻留在姜恒温润的唇上。接着,姜恒无意识地搂住了耿曙的脖颈,耿曙竭力把某些事从自己脑海中驱逐出去,闭上双眼。

不,不会是这样的。耿曙尝试着说服自己,并想方设法,把它忘了。

是夜,汁琮寝殿。

“界圭出城后,什么也没有做,我怀疑他根本就没有刺杀敌将的打算。”卫卓吊着一只受伤手臂,朝汁琮回报道,“当时我们的刺客,看见他直奔城外,提着黑剑去找姜恒了。”

“不,”汁琮说,“不可能。”

卫卓提醒道:“姜恒受伤后,是界圭抱着他回来的。”

汁琮不敢细想,这意味着什么?界圭出去保护姜恒,难道是太后的授意?他宁愿相信在姜恒游历的半年里,与界圭建立了感情。

“那半年里是界圭陪着他。”汁琮说,“我听说过,界圭也是个性子发痴的家伙,说不定与姜恒做了什么事……也不一定。”

当年界圭与自己兄长汁琅的那点破事,闹得满后宫皆知,搞得朝廷全在议论。界圭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汁琅只得将他暂且放逐出去,等风头过了再召他回来。

曾经界圭是兄长最亲近的人,一个男的,待另一个男的这么痴心,汁琮实在是有点受不了。

卫卓说:“当初将界圭从太子身边调离,拨给一个外人,这也是臣奇怪的。”

“姜恒的身份,”汁琮道,“是王室的亲戚,又是姜昭名义上的儿子……不奇怪。”

汁琮沉吟不语,太后如果知道,就麻烦了,她是他的生母,当然也是兄长的生母,当年的事她万一全清楚呢?一个儿子杀了另一个儿子,她别无选择,只得屈服,如果把他也处死,不说她能否下这个决定,雍王室就彻底无人继承这个位置了。

这么多年里,她会不会一直忍着?他从来没见母亲动过手,小时候虽听说她也是会武艺的,但这次宗庙一战,竟是取了车倥的项上人头!可怜车倥也是成名的大将,竟是如宰鸡一般,在天月剑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这是母亲给他的警告么?汁琮越想越是恐惧,不可能。

就算是,他又能如何?连母亲一起杀了?

汁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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