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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梧像是真的中了某种邪,后来一路上也时不时地恍惚。疯狂的想法倒是没了, 头却一直沉沉地痛。

回到院子刚好日落, 女人在石桌上摆了一盆已经放凉的菜窝头, 旁边还飞着两只嗡嗡叫的苍蝇。

没人去拿, 玩家们心力交瘁,勉强互道晚安后就各自关进房间。

亲眼见一个同伴被推入油锅,连同面临接下来还会有人死去才能贡献材料的事实,基本摧毁了所有人的信念。

江沉和千梧一前一后回到房间里。

江沉关门,掏出福袋里的法典, 翻到别西卜那页。

正应验了他的猜测, 果然有一条新的生存法则浮现。

【#3 别西卜憎恨一切想要伤害他的人】

“是我冲动了, 但除了杀死别西卜,眼下确实想不到办法。”千梧低声道:“当然, 杀他也不是出路, 我知道。”

江沉说, “你还是没彻底冷静下来。现在的局势不需要我们想办法, 只需要等待别西卜下一次出手。”

千梧闻言看向他, “等他下次出手,意味着会有人死。”

“机制如此。”江沉口吻很坚定,“有人死是无法改变的局面, 但有人死了,剩下的人就有一线生机。今晚,我们要紧盯着别西卜,一旦他对玩家动手, 我们就拼尽全力从他嘴里抢下完整的尸体,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

千梧看着他。

江沉向来如此。极致的冷静和理性,当年被院长赞美的行走的法典。

如果一把刀悬在江沉头顶,在他分析认为那是最优策略后,他也会果断地命令那把刀落下来。

“红烛可以抑制他的食欲,但谁都不知道最大限度在哪,也不知道他饿疯了时红烛还能不能起效。”千梧问道:“如果下一个人是你呢?”

江沉不过一笑,“他没这能耐。”

千梧又问,“那如果是我呢?如果你无法阻止他对我动手呢?”

对面的黑眸微缩,片刻后江沉笃定道:“那就杀了他。”

红烛又亮了,江沉慢条斯理地从身后把军刀抽出来,用刀锋轻轻拨弄着烛焰。

他专注地看着烛光,声音低沉:“刷新一次,杀一次。直到神经机制崩溃,副本坍塌,所有玩家都被埋在这里。你是神经偏爱的玩家,神经不会舍得判决你死。”

这就够了。

那你呢。

千梧心里忽然有这样一个轻轻的声音。

但他终归没有问出口,深深吸气,片刻后揉着太阳穴说道:“算了,先说正事吧,我有了点新的想法。”

“愿闻其详。”江沉微笑着在桌边坐下。

*

唐剪烛仍然孜孜不倦地在桌子上燃烧着自己。

千梧甚至不知道这蜡烛里还有没有她的本体,或者只是变成了一个纯粹的神经里的道具。

他开口道:“上一个副本,从第一次见到红烛起,我就想要去触碰它。那根蜡烛身上仿佛凝聚着很多情绪,当我靠近它时,我会不由自主地和它共情,体会它,借着那种感觉靠近真相。”

“这就是你的天赋。”江沉说,“毋庸置疑,是我们这根神经里,最高级的天赋。”

千梧有些无奈地叹气:“但这次不太一样。我能感受到的别西卜的情绪都很浅,生气,委屈,满足,使坏,都很难指向线索。我不知道是因为他被设定成小孩子,变得头脑简单,还是因为他丢失了某一段重要的记忆。”

江沉闻言沉思片刻,“我倾向第二种判断。但也不能说你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至关重要的第一条生存法则就是你先想到的。”

“可这样的话还要继续等。”千梧揉着太阳穴,“我能察觉到他的记忆在慢慢苏醒,但我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或者我们该想想办法,推他一把。”

江沉没吭声,他的手指在法典上轻轻地敲击着,过一会才又说道:“其实目前而言,副本的流程已经很清楚了。食材从人身上出,葡萄干应该是眼珠,那么牛奶很可能是脂肪,烘焙纸是人皮。我们唯一不清楚的就是烤箱,这大概算唯一一个工具类材料,也是村子的时代背景里不可能有的东西。”

“会是棺材吗?或是坟墓?”千梧皱眉猜道:“把食物放进棺材里,点一把火?”

“我们没有试错的机会,那些原材料,如果烧错了就再也来不及重新收集了。”江沉手指敲了敲法典,“明天让他们去取油,我们想办法在别的地方花点心思。”

院子里忽然传来声音。

对面一间房间的门打开,声音细微,像是刻意压抑着不想惊动什么。

千梧原本以为是陈勇或者和他同住的人出来方便,但随即院子里静悄悄,那人走路仿佛没有一点声音。

他心里忽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别西卜这么早就要开始吃人了?”他看着江沉问道。

江沉皱眉,“不对——我们没有听见别西卜房间开门的声音。你听见了吗?”

电光石火间,两人忽然心意相通。

“糟了。”江沉起身大步往门外去。

已经晚了。

一个单枪匹马进本的男人已经冲进了别西卜的房间,挥舞着劈柴的刀。

*

江沉和千梧赶过去时,别西卜已经啃断了男人的喉咙,鲜血流淌一地,他张着血盆大口扑在上面尽情地吮吸着。

五大三粗的壮汉在这个鬼孩面前没有半点挣扎的能力,脑袋和身体分家了一大半,一对眼睛不屈地瞪向院内。

千梧浑身的血都冷了,但他没作半点犹豫,冲进房间一把从背后箍住了别西卜。

睡觉的玩家都被惊动跑了出来,一群人哭着叫着缩在外头不敢进。江沉皱眉喊了一声,到底是钟离冶胆子大,随手抄起一条墙角的麻袋进来。

他把死去玩家的尸体装进袋子里,扎紧口,迅速拖离这个房间,在地上留下一条红汪汪的血痕。

“我饿!!!”

别西卜在千梧怀里玩命哭闹,“为什么不让我吃!是他先要杀我的!!我好饿啊!!”

“我娘也不让我吃饱,你们也不让我吃饱!凭什么!凭什么啊!!”

千梧在后头死死地箍住他小小的肩膀,江沉冲上来按住他两只脚,叫道:“彭彭!”

软在外头的彭彭一哆嗦,带着哭腔道:“啊?”

“把千梧桌上的红烛拿来,快!”江沉低吼,额头上青筋暴凸。

这鬼孩发作起来的力气比他想象中大很多。

彭彭边哭边踉踉跄跄地往隔壁跑,屈樱跟着他,过一会他终于拿着红烛跑了过来。

红烛安静燃烧,屋里的人什么都闻不到,但别西卜的动作却逐渐安静了下来。

那股大得可怕的力气慢慢消去,孩子不甘心地在地上蹬了蹬腿。

“我还什么都没吃,我就想吐了。”他哭着说,“我吐都没什么可吐的啊!我就喝了两口血!”

“呕!”

他侧过头不断地干呕着,一边呕一边费解地流着泪,喃喃道:“为什么啊,从前我不是一个动不动就食欲不振的人啊。我是不是生病了……”

按住他的两个大人显然都不想搭话。

江沉等他彻底停止挣扎后才放开手,站起身,发觉自己出了一身汗。

千梧也如释重负,松手坐在地上,长长出了口气。

“我不服啊!!!”

别西卜忽然怒叫一声,转身一口咬进千梧肩膀。

钻心的痛意,鲜血随之弥漫,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屋中漫开。

四下仿佛静谧了一秒。

江沉意识到不对,猛一回头,只见鲜血透过千梧肩膀上的衣衫洇出来,顺着别西卜嘴边向下淌,淋淋漓漓地滴在地上。

别西卜像喝开胃汤一样,刚刚吮吸了一口,就被一股狠戾的力从背后提起来。

江沉脸色阴沉得如同活鬼,他一手拎着别西卜,另一手向风衣里摸去。

拔刀前,别西卜却在空中头一歪,哇地一声把那口千梧的血呕了出来。

“连他都不香了!”他委屈地狂打哭嗝:“这屋里到底一股什么味啊!你们都闻不到吗??”

“……”

江沉手臂上青筋凸起,瞪着小鬼不动。

钟离冶在背后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放开吧,他已经被抑制住了。千梧肩膀上应该只是小伤,我帮他处理一下就好了。”

江沉仍旧沉默不语,他盯着千梧肩膀上洇开的鲜血,拎着小鬼走到门口,甩手在空中一抡,把小鬼笔直抛麻袋一样抛到对面房子的屋顶上。

嘭地一声巨响,小鬼哀叫中从房子顶上滚下来,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院子里的玩家已经麻木成鬼了,不知道到底该怕谁。

一幅恨不得就地死了的样子。

“千梧,回你屋上药吧,这里怪瘆得慌的。”钟离冶说。

千梧很安静,他跟在钟离冶身后回到隔壁房间,背朝门口坐在凳子上。

钟离冶掀开他领口飞快往里看了一眼就盖上,说道:“没大事。虽然我只是个兽医,但以我粗浅的从医经历来看,你这就是一点点皮肉小伤,他没咬深。”

“需要打抗生素吗?”江沉忍不住问。

钟离冶看他一眼,“不用。”

福袋里的医药箱被正式起用,钟离冶翻出药水用棉布沾着擦拭掉了千梧伤口附近的血,而后用药物和纱布飞快制作了一个止血绷,伸进他领口替他按在伤口上。

“好了。”他说,“睡一觉估计就愈合了,晚上别压到就行。”

千梧没说什么,江沉仍然皱着眉站在门口,似是对他的医术充满怀疑。

钟离冶收好药物后说道:“闹这么一通,你们都喘口气,我跟彭彭去把外面玩家的尸体拖回房间,无论如何要保护好尸体。”

彭彭头皮发麻,“啊?放咱俩屋?不要啊!”

钟离冶皱眉,“别废话了,麻利搭把手!”

彭彭一边哭一边和他一起抬起了院子里的麻袋。

院子里的玩家各自散去了。

别西卜终于从昏迷中醒来,他捂着自己的大脑袋,好像被摔失忆了一样,困惑地坐了好一会后竟然默默回到了房间。

江沉叹一口气,走过去低声对千梧道:“你躺下吧,过几个小时我再让钟离冶来给你换一次药。”

等了许久,背对着他的千梧才轻轻嗯了一声。

江沉叹气,“你是不是心里不痛快?那小鬼活该做鬼,我从没见过这么讨厌的小孩子。”

千梧继续沉默,江沉以为他脾气上来了心烦不想说话,于是随手脱下风衣,说道:“铺在床上睡吧,你明天——”

千梧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那是一声很轻,但却极不寻常的叹气声,从喉咙里压抑着又重重地叹出,透着一股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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