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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芫呢?”小满收回了满是鲜血的手,出声问驾马的人。

“后方都是乱党和流匪,乱党应该是冲着小姐来的,大路暂时不能走了,现如今只能从小路脱身。殿下过几日也会去宁州,属下会先送小姐去宁州,届时再与殿下会和。”

蓝衣姑娘听到他说这些人是冲着小满来的,顿时失去理智去撕打小满。“都是你!怎么死的不是你!你怎么不去死啊!为什么要害我!”

正在驾马的人立刻拉开她,怒道:“你发什么疯,要不是姑娘出手,你早就死了。□□你的人是流匪,流匪是我们家小姐管得了的吗?”

“□□”两个字就像是戳伤了女子,她颤了一下,捂住脸失声恸哭,一声一声,摧折小满的神经,将她的心脏割裂。

愧疚如潮水将她包围,让人喘不过气。

“我不是故意的……”

小满刚说完一句,就听暗卫喊了一声:“有人追来了,小姐请互换衣物,躲进山里,我引开他们。”

小满怒道:“怎么可能!你在说什么?”

蓝衣女子哭声骤停,将小满一把推开。

她后脑撞在车壁上,发出一声闷响,疼得倒吸凉气。

“我不会这么做的,一起走吧。”

暗卫催促道:“小姐请下马车吧,他们应当不会上山找人的,等到时机合适再出去,京中得到消息很快就会来救人。”

小满扶着女子下了马车,问道:“那你呢?”

“生死有命,小姐活属下才能活。”暗卫看了蓝衣女子一眼,掏出匕首递给小满。“小姐保重。”

话音刚落,他便驾着马车飞驰而去。

小满拉着女子往深山走,避免被流匪和乱党寻到。

灼灼烈日被茂密的枝叶遮盖,纵使天气炎热,她也只觉得遍体生寒。

手指仍在轻微的颤栗,身上黏腻的鲜血已经干成血块。

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死人,更没有亲手杀死过谁。

箭矢刺穿皮肉和骨头,血肉飞溅在她面前。

就像是一场噩梦,她希望这只是个噩梦。

蓝衣女子走着走着突然甩开她的手,蹲在地上开始抽泣。

树林寂静到只剩鸟鸣,她的哭声太过清晰。小满蹲下来,安慰道:“把这些忘了,好好活着。”

“太脏了,太恶心了,我不能嫁给他,他知道会不要我的。”

这是在说她的情郎。

小满俯身抱住她。“你一点都不脏,那个混蛋已经死了,没人会知道。”

女子抽泣了许久,口齿不清地说:“我要洗澡。”

“路上我看到有河,山里可能有溪流,我带你去找,洗完澡就把这些都忘了好不好?”

一路上无论女子怎样崩溃,甚至是对她恶语相向,小满都耐心温和地安抚她。

想起她脚上的伤后,小满又把鞋脱下给她。

天色暗下来时,二人果然找到了一处山泉。

很小的一汪泉水,只有半个床榻那么大,已经很难得了。

如果这些人是冲她来的,很有可能会进山找人,导致二人一直都提心吊胆的。

小满走得浑身酸痛,还是要强撑着让自己打起精神。

身旁的女子被她劝慰了几个时辰,情绪才算缓和了些,一言不发地坐在泉水边洗净身上污秽。

她洗得很仔细,一处也不放过。

山里的泉水冰凉刺骨,她却察觉不到一半,手指都泡的发皱,仍是坚持在洗。

小满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如鲠在喉。

*

周攻玉料到乱党会在几日后他去宁州的路上动手,却没想到乱党会冒着暴露的危险去动小满。而他在小满身边派了不少人,至少能在为难中护她,而偏偏遇上了流匪。

按理说祟山靠近京城,流匪是不敢到这么近作乱。

是他失策拖累了小满。

得到白芫传来消息的时候,小满已经找不到了。

她逃脱之前乘坐的马车被找到,从山上翻滚下去,而不远处就是暗卫的尸体。

小满不在马车中,地上有血,却不知道是谁的。

得知小满出事,周攻玉只觉得呼吸都停滞了。屋外艳阳高照,蔓延而上的冷意却让他如坠冰窖。

她不能再出事,不能再一次不见了。

此时去找小满,无异于是入了乱党的埋伏。

周攻玉抬眼望见了攀附在长廊上的藤蔓,理智第一次被情感压过。

为什么要冷静,他活了这么久,似乎没有为任何人冲动过。

如果非要有,这个人只能是她。

他可以派手下的人去找小满,以免让自己身陷险境,可他不愿。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将布局毁于一旦,还会把乱党逼得狗急跳墙,周攻玉只带了一部分人亲自去找小满。

若出了差错,他以身为饵,还能先揪出一部分乱党。

动身前有下属劝他三思,周攻玉一概不听。

白芫带着林秋霜逃离了祟山一带,小满在那附近不见,乱党和流匪都在找她。

平庸无能的皇帝,使朝廷内里进一步腐烂。周攻玉虽是太子,想要撼动世家旧贵的大树也不是容易的事,改革新政扶持寒门,势必要将腐肉割下,不仅仅是伤筋动骨的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早料到今日,却不想来得这般快,也没想到会连累了小满。

兴许是有人发觉了他对小满的不同,想用小满威胁他。

他以为自己不会有软肋。

原来还是有的。

*

山里总是白日炎热,夜里冷到人发抖。

小满提心吊胆了许久,最后还是撑不住,抱着手臂睡着了。

她将自己的长褙子披在了蓝衣姑娘的身上,凌晨时分被冻醒了,冷气如同尖刺扎在骨缝,疼得她皱眉。

天光微露,却仍是昏暗一片。

在大石上靠了一夜,她腿脚发麻,强撑着让自己站起来。

那个姑娘昨晚就在她身边,怎么清早不见了?

小满脑子一片混沌,眼睛有些看不清,蹲下捧了泉水泼在脸上,冰凉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抬起头正要喊蓝衣女子,眼前一幕却让她瞬间僵住。

即将出口的话卡在嗓子眼,她目眦欲裂地看着前方,如同被冰水兜头浇下,浑身都开始了颤栗。

昨夜沉默着洗净自己的姑娘,如今正脸色发青的吊在树上,撕裂的裙摆被山风吹得轻微摇晃。

她将身上的泥沙血迹都洗干净,不是为了忘记这一切好好活着,而是为了赴死。

小满为她披上的褙子,被她用作自缢的绳子,一只鞋掉落在地,露出满是伤痕的脚跟。

天色昏暗下,小满抱着手臂颤抖,呜咽着哭出声,又怕声音太大会招来人,只好掐着自己的手心强忍住。

等到太阳升起,寒意渐渐消退。

她强忍着恐惧将女子从半空中抱下来,触到冰冷僵硬的身体时,几乎又要崩溃地哭出声。

昨夜她睡得太熟,连身旁人什么时候自缢了都不知道。

她不该睡着,应该守着她的。

小满心中都是愧疚不安,不断对自己说着这些话,眼泪又难以抑制的往外涌。

她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恐惧。

只剩她自己,不知道该往哪走。

小满蹲下身子,在地上专注的刨坑。

至少不能让人曝尸荒野。

周攻玉带人来找小满,身边的人行事不慎露了马脚,一时间都落入险境,要撑到人还要再等等。

他沿着小满丢失的小路,沿着那处山林走,若是运气好,兴许能有她的踪迹。

却不想,她就在那里。

再见到小满的时候,她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身旁最后一个护卫劝周攻玉歇息,他却坚持再找一段路。

就是这么一小段路,让他找到了。

小满跪在地上,已经刨出了一个大坑,白皙的手指磨破了皮,一双眼也红肿着,头发凌乱的垂落下来。

皮肤苍白若雪,脆弱凄楚,像是山中的精魅。

听到声响后她身子一颤,抬眼看向周攻玉。

小满看不清,她只看到昏暗中突然出现的人影,可她的眼睛根本看不清周攻玉。

极度惊惧下,她几乎发不出声音,只是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匕首。

人影停顿了片刻,忽然又靠近。

她的惊慌到了临界点,被人扯过去的时候,同时将手里的匕首送了出去。

一身带着疼痛的闷哼响起,她才听到了那句极为熟悉,熟悉到让她的热泪夺眶而出的话。

“小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