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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舒心里“咯噔”一跳:“那桩科考舞弊案可是与这些敌寇有关?还有蛟凤与潘学谅,可是有甚关系?”

顾长晋惯来沉着冷静的脸先是微微一怔,旋即缓缓勾起了唇。

她当真是一个极聪慧的姑娘。

“是。老尚书称他乃受故人所托,这才姗题于潘学谅。这里的故人,我推测是廖绕。廖绕曾给老尚书寄信一封,明言要老尚书助他。”

容舒终于明白了前世顾长晋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前世廖绕战死,有好多扬州百姓为他立了衣冠冢,都在说廖总督是为国捐躯。只眼下听拾义叔的意思,这位廖总督与水龙王私底下竟像是有往来。

知晓了顾长晋也在查廖绕的事后,容舒心脏怦怦直跳。

前世沈家、容家的罪名便是通敌叛国,这里的敌指便是外海的海寇。

有没有可能,廖绕与沈家的通敌案也有关系呢?

沈治与廖绕私底下会不会也有联系?

她,想要借助顾长晋的手查一查沈治。

思及此,容舒便对路拾义道:“拾义叔,我正好也想见郭姨一面。索性便由我带顾大人去一趟春月楼吧。”

……

要说这世间哪儿的小道消息最多,那自然是赌坊与妓院了。

路拾义与扬州府各大秦楼楚馆的老鸨皆相熟,辞英巷还有不少在里头当打手的人。这些个地方,若是有门路,许多不能见光的秘密都能打听出来。

容舒口中的“郭姨”便是吴家砖桥第一风月所春月楼的东家郭九娘。

容舒之所以会认识郭九娘,还是因着阿娘。

这春月楼真正的东家其实是阿娘。

春月楼是外祖父留给阿娘的秘密产业之一。

郭九娘在成为春月楼老鸨前是阿娘身边做得用的大丫鬟,酒量惊人,阿娘着男装与旁人在宴席上谈生意时,郭九娘便是那个负责灌醉对方的人。

只阿娘嫁入侯府时只带了周嬷嬷。

她不想将郭姨几人困在深宅大院里,便把卖身契还给她们,又给了一大笔银子,让她们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郭九娘却死活不肯走,留在了扬州府,给阿娘打理这头的生意场。

春月楼便是在她手里一步一步在扬州府扬名的。

“郭姨是阿娘的好姐妹,我幼时走丢过一回,当时便是郭姨去寻拾义叔,把我找回来的。那会我才知晓,这春月楼原来是阿娘的。春月楼里的姑娘也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姑娘,宁肯留在春月楼跟着郭姨,也不肯从良嫁人去。郭姨同阿娘一样,是个好人。”

去往春月楼的路上,容舒一路絮絮说着话。

顾长晋也不打断她,只静静听她说。

他惯是个心思剔透之人,自是明白她想说什么。

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若廖绕犯下通敌叛国罪,他身边的人就算是无辜的,难保也会遭受池鱼之殃。

那位勾得廖绕魂牵梦萦的花魁绿倚出自春月楼,容舒与他说这些,不过是想同他说春月楼不会助纣为虐,至少郭九娘不会。

顾长晋知晓她说这些不是为了想与他说话,而是为了郭九娘。

只他想听她说话,说什么都好。

今个吃了什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都会听得甘之如饴。

从前椎云寄来的关于她的信足有九页纸之多。

那会还觉得椎云啰嗦,净说些破箩筐事。如今再回想那信中的一字一句,却又觉得不够。

一个小姑娘过往九年的岁月,大抵,用多少张纸都是说不尽的。

那信里从不曾说过她被人拐过,不曾说过她与郭九娘的关系,也不曾说过她曾那样孤单那样无助过。

少小被送走,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对一个将将四岁的小孩儿,实在是一笔不堪回首的创伤。

如今跟在她身后,听她说郭九娘和路拾义,曾经她在扬州的过往一点一点铺展在他眼前。

蓦地就想起她曾经在梦里反复呢喃的那句——

【阿娘不能忘了昭昭,阿娘要回来接昭昭。】

彼时听见那么句梦话只道是寻常,此时再回想,密密麻麻的疼痛弥漫在心头。

许是他长久不语叫她心里起了丝忐忑。

那姑娘停在春月楼热闹醉人的灯色里,回眸望他。

看着她沉着灯火的眸子,顾长晋忽然明悟,她身上始终吸引着他的是什么了。

男人沉如海冷如潭的眸子起了丝波澜。

带着点儿愿赌服输的心甘情愿。

喉结微微一滚,他道:“嗯,我知道,能让你信任的人,顾某也信。”

话音甫落,一位婀娜窈窕的妇人从回廊尽头匆匆行来,一见着容舒便道:“你这没良心的丫头,总算是想起郭姨来了!”

郭九娘说着便往容舒身后淡淡一瞥,瞥见顾长晋的生硬时,妆容精致的脸不由得一僵。

这不是一连来了好几日春月楼的那位云公子吗?

郭九娘对这位可是印象深刻的。

无他,实在是这位郎君生得太过俊美,气度也甚是不凡。

这样的男子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个,春月楼的姑娘们个个春心萌动,就盼着能同这位郎君春风一度,共枕鸳梦。

殊料这位却是冲着绿倚来的。

这扬州府谁人不知绿倚是廖总督看中的人,谁敢碰她?

郭九娘昨儿还在庆幸呢,幸好绿倚这几日不在,若不然遇见个这么清隽俊美的郎君,兴许一颗芳心要守不住了。

做她们这个行当的,最重要的便是守住自己的一颗心。

最好谁都不爱,只爱自己。

郭九娘摸不清顾长晋的来意,将他们二人领进一个屋子后便道:“郎君为了绿倚,一连来了几日。今儿个也是为了绿倚来的?”

顾长晋下意识望了容舒一眼,见她面色寻常,这才轻轻“嗯”了声:“若是能见绿倚姑娘自是最好,若是不能,郭妈妈是春月楼管事的,有些事问郭妈妈兴许也能解惑。”

这话一落,郭九娘望着顾长晋的目光一下子就变了。

她瞥了瞥容舒,道:“人是你带来的,怎地不介绍一下这位郎君?我猜这位郎君不是姓云罢。”

椎云在扬州化名为云椎,给顾长晋安排的身份便是他的兄长云晋。

容舒挽着郭九娘的手,笑眯眯地将先前对路拾义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郭九娘的反应与路拾义如出一辙。

第一反应便是这位是昭昭刚和离的夫君,之后才是那劳什子御史大人。

知晓顾长晋是何人后,郭九娘多少也猜到了顾长晋的来意。

“朝廷这是要查廖绕?”郭九娘神色不明地笑笑,“廖绕是个好色的,与同僚来吴家桥消遣一二,是常有之事。只他这人十分谨慎,从不连着去同一家妓馆,也鲜少会同哪位姑娘痴缠不清。我们春月楼是因为出了个绿倚,这才招得他三不五时地来。”

郭九娘说到这,声音肃了肃,道:“我先同大人说一句,我们家绿倚可一点儿也瞧不上这位总督大人。有一回还趁着他酒醉,断了他一根手筋。”

顾长晋眉宇微凝,“这是何时的事?”

“去岁九月。那日大抵是黄汤灌多了,为了博绿倚一笑,廖绕拿起把剑硬要教绿倚舞剑。”郭九娘笑道:“绿倚脾气大,一来气便削了他一记。”

认真说来,廖绕对绿倚还真是有些真情在。那日绿倚伤了他的手,郭九娘都要觉得这事不好收场了,殊料绿倚掉几滴眼泪,廖绕竟将这事揭过了。

只一个武将在烟花柳巷被个青楼女子伤了手,说出去到底不好听,知晓这事的人不多,谁都不敢往外传,倒是将这桩意外包得严严实实,连廖总督家中那位都不知他的手是因何受伤的。

容舒见不必自己问,郭九娘便说起廖绕手受伤的事,暗地里松了口气。

廖绕写给老尚书的信有问题。

以顾长晋的机敏,大抵已经察觉出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