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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溪不曾见过生她的人,又自小养在萧馥膝下,自然而然地就把萧馥当做她娘看待。

阿娘说想要个父亲的孩子,父亲便当真与人生了个孩子给她养,可见他们二人是情投意合。不过是因着阿娘久病缠身,生不得孩子,这才借了旁人的肚子。

知晓她喜欢长晋哥,阿娘也不拦她,还同她道,待得日后长晋哥大事成了,便叫长晋哥给她一个名分。

闻溪一直等着这一日。

思忖间,额间忽然一凉,原来是戚皇后绞了一条湿帕子覆在她额上。

“孙院使道你这是吹了风沾了雪,这才起高热。这几日你便在偏殿好生养着,哪儿都不能去。”戚皇后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可还有哪儿不舒服?”

闻溪默默垂下眼。

阿娘与安嬷嬷厌恶戚皇后,她自小耳濡目染的,对戚皇后自也喜欢不起来。然住在坤宁宫的这些时日,戚皇后待她实在是太好了,原先的不喜不知不觉间消弭于无形。

有时候甚至会想,这才是真正的母亲罢。

孩子生病了会着急、会彻夜不眠地照料,给她一片遮风挡雨的屋瓦。

长晋哥说她应当认清楚自己的本分。

可她不是戚皇后的女儿,入宫也是为了要害她,她不能真就沉迷在这镜花水月般的温情里。

闻溪这会又想起了她故意将自己弄出一身高热的原因来。

“不好,母后,我很害怕。”她眼眶泛了红,被戚皇后握住的手轻轻发抖。

“这是被梦魇住了?”戚皇后注视着她,安抚道:“莫怕,母后在这。”

闻溪却抖得越发厉害了,泪珠子随着她的动作从眼里坠落,瞧着格外惹人怜惜。

“我怕她,母后,我怕她。”她恐惧地道:“自从长晋哥与她交换庚帖后,我便开始日日陷入梦魇。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下定决心离开梧桐巷。从前容家老太太便是被她克断了腿,前些时日,她去了侯府后,老太太甚至中了风。那些人说得对,任何老弱之人都不能叫她挨近,若不然会出事的!”

仿佛中了邪一般,说到末尾,她的面孔扭曲,声音也渐渐拔高拔尖,带了丝渗人的凄厉。

却偏偏能叫人听明白她说的是谁。

老弱之人?

这皇宫里体弱多病的可不只有她,还有龙体一直欠安的嘉佑帝。

嘉佑帝从不信怪力乱神之事,但戚皇后信。

她本就不喜太子求娶那姑娘,这样一遭话下来,因着对女儿的愧疚以及对夫君的担忧,她会如何做?

戚皇后面色凝重,望着闻溪惊惧之极的模样,似是想到什么,眉梢越蹙越紧。

半晌,她抱住闻溪,温柔地拍着闻溪因恐惧而抖动的肩背,道:“莫怕,母后不会让你出事的。”

柔声安抚了半个时辰,方叫闻溪阖眼睡下。

出了偏殿,戚皇后派人去了请梵青大师。

接下来几日,闻溪的状况一日比一日糟糕,不仅说胡话,还开始自伤。连梵青大师都道,这是招了邪祟。

大年初八那夜,戚皇后喊来了朱嬷嬷,将手里一个半掌大的药瓶子递与她,道:“嬷嬷明儿一早便启程去大慈恩寺,中途寻个机会转道鸣鹿院,将这药下在那姑娘的吃食里。”

朱嬷嬷知晓里头装的是何药。

这是戚皇后在太原府时,悄悄派人去蜀地寻的秘药。

说是秘药,实则是蜀人养的药蛊,蛊虫入体后,人的脉息便会弱下,成为假死人。

朱嬷嬷用余光打量着戚皇后的神色,见她不住地揉着眉心,方接下那药瓶子,道:“老奴遵命,只是那姑娘吃下这药后,也只能假死三日,娘娘何不用旁的药?唯有斩草除根,方不会有后顾之忧。”

戚皇后叹了声: “本宫与她无仇无怨,只要将她送离上京便可,不必赶尽杀绝。待她吃下这药后,本宫自会安排梵青大师在路过鸣鹿山时,将她带到大慈恩寺去,届时会有人送她走。她若不肯走,本宫再用旁的药罢。”

戚皇后还是个未及笄的少女时,朱嬷嬷便已经在她身边伺候了。戚皇后是怎样的性子,她最是清楚。

为了不伤及无辜,将这么颗珍贵的秘药用在容舒身上,的确是她会做的事。

若戚皇后送的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朱嬷嬷心里头反而要生疑。

朱嬷嬷应下后,戚皇后又道:“桂嬷嬷伤了腿,此事只能由你去做,旁的人我不放心。记得做得隐秘些,切莫叫太子瞧出端倪了,本宫不想因着这事与太子反目。”

朱嬷嬷垂眸,掩住眼底的异色,道:“老奴晓得。”

翌日一早,一辆马车悄悄驶出了皇城。

闻溪从昏迷中醒来,身侧坐着的人依旧是戚皇后,她手里端着一个白瓷碗,正慢慢地搅着碗里浓稠如墨般的药液。

戚皇后扶起她,一勺一勺地将药喂入她嘴里。

“吃完这药,本宫带你去大慈恩寺。”戚皇后拿着帕子擦着她唇上沾着的药汁,缓缓道:“时候也差不多了,该看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