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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医正给她看过,道她如今能活着已是奇迹。”言下之意,那便是醒不来了。

容舒垂下眼睫,偌大的外殿一下子静了下来。

顾长晋低眸望她,缓声道:“萧馥与谭治,疼了七个时辰方死去。”

他们二人本就命不久矣,是以吃下“三更天”后,只撑了七个时辰。

寻常人会疼更久,身子越是康健,受的煎熬便越长。

前世,他赶到四时苑时,她眼中已经出现了幻觉,在那之前,她已经疼了许久。

容舒抬起眼睫与他对视。

她知道他嘴里说的是萧馥与谭治,可脑中想的大抵是她,前世死在“三更天”的她。

容舒温婉笑了下,道:“我说过我不曾梦见过前世,那话可不是假话。我当初吃下‘三更天’后,一睁眼便回到了我们成亲的第二日。所以顾长晋,我不疼的。”

说来也是奇怪,她在松思院醒来时,还能感觉到那股子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的。只如今再回想,却是什么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曾经亲身经历过的一切,都仿佛成了一场梦。

顾长晋知晓她在撒谎,却还是轻“嗯”了声。

“沈娘子已经到了顺天府,我明儿便派人送你回去鸣鹿院。”

容舒今晨还在问椎云可有阿娘的消息,此时听顾长晋提起,不由得一喜,道:“阿娘他们到了何处?”

“在大兴县,离鸣鹿院不到一日的路程。只不过冬日的路不好走,沈家的商队星夜兼程地赶路,刚到大兴县便有人病倒了。最迟后日,柳元便会亲自将沈娘子送到鸣鹿院。”

听见沈家商队有人病倒,容舒又担忧起了沈一珍来,眉心微微蹙起。

顾长晋一见她这神色,便知她在担忧什么。

“你放心,你娘和路捕头都无事,生病的是一名年迈的掌柜,柳元找来大夫给他看过,吃几剂药,将养几日便能好。”

他停了停,不自觉地转了下手里的玉扳指,继续道:“虽不曾生病,但沈娘子与路捕头舟车劳顿,到了鸣鹿院最好能休息一些时日。再者,如今大同烽火未停,也不该贸然前去。到了二月,我再派人送你们去大同。”

往年穆家军的捷报都是到了三月,方会从前线送来。

今岁有了萧熠设计的□□以及沈一珍捐给大胤军队的那批火器,与鞑靼的这场战役多半能提早结束。

二月出发,三月初她们便能抵达大同了。

到得那会,大同府春雪初融,水草丰茂,牧马场该是一片春色缱绻的好风光了。

简简单单一番话,却是为她做好了所有谋划。

自从桂嬷嬷来了东宫后,容舒对那不可知的未来本是有些踌躇的。眼下听他这般说,原先略有些惶惶的心一下子踏实了。

知晓沈一珍很快便要归来,容舒翌日一早就启程回了鸣鹿院。

竹君与兰萱是东宫的侍女,自是不能跟着她离开。竹君亲自将容舒送到鸣鹿院,回到紫宸殿时已是下晌了。

顾长晋今日一早便入了宫,竹君还以为他会同往常一样,入了夜方回来东宫。

不想她人才刚踩上紫宸殿的回廊,迎面便见顾长晋从殿内推门行出。

“内殿的摆设莫要改动。”他低声吩咐着。

竹君心知这是不许她们乱碰容姑娘留下来的东西,忙应下。

容姑娘来时带的东西不多,离开时自是将所有物什都带走了,留下来的本就是东宫给她准备的东西。

譬如榻边那十数个崭新的月儿枕,绣娘们为她赶工绣出来的还未及穿的衣裳,以及几案上的书册。

容姑娘离去时还让她们将东西收好放起来的,只这会殿下说不许动,那自然是不能动。

这些个东西虽不多,但却是容姑娘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容舒一走,紫宸殿依旧是从前的紫宸殿,但少了一个女主子,许多东西又仿佛不一样了。

惯来大咧咧的兰萱忍不住道了声“怪哉”,“从前容姑娘没来时,也没觉得这紫宸殿多冷清呐。容姑娘一走,忽然就觉着这屋子冷飕飕的。竹君姑姑,你说容姑娘还会再回来罢?”声音里满是不舍呢。

容舒来紫宸殿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多月的光景,竹君倒是不怪兰萱喜欢容舒,就连她自个儿都喜欢极了这么个姑娘。

但容舒会不会回来东宫呢?

竹君原先觉得这答案是显而易见且毋庸置疑的。

可二月一到容舒便要启程去大同,听她的意思,这趟去大同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最重要的是,容舒离开上京去大同,还是太子殿下安排的。

这样一番安排倒是叫竹君看不懂了,原还以为容姑娘便是离开也不会离开多久的。

竹君深谙主子的事情不能去打听,便郑重道:“又忘了?咱们紫宸殿这段时日不曾住过人!”

比起紫宸殿的冷清,今儿鸣鹿院可是热闹极了,盈月、盈雀恨不能在院子里点爆竹庆祝容舒回来呢。

“姑娘一走,柳萍便乔装成姑娘在鸣鹿院住下了。”盈雀寸步不离容舒,跟在她身后,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一个月发生在鸣鹿院的事。

她与盈月原先还不懂为何要柳萍乔装成姑娘,直到昨儿朱嬷嬷来了,二人方明白这葫芦里卖的是何药了。

“奴婢同盈月、落烟姑娘演得可好了,那朱嬷嬷半点异样都瞧不出!”盈雀得意洋洋道。

“你还说!”盈月戳了一下盈雀的额头,“你昨儿差点儿就要冲上去打那朱嬷嬷了,若不是落烟姑娘扯住你,你就要坏事儿了!”

“这……这不是知晓那朱嬷嬷要害姑娘,我心里恨得慌么!”盈雀摸着额头,又望向容舒,“姑娘,太子殿下可有将那朱嬷嬷捉拿了?那朱嬷嬷说她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皇后娘娘当真要赐死姑娘?”

她这话一落,便是连盈月都忧心忡忡起来。

柳萍昨儿被常吉带走后,便没再回来。虽顾长晋离去前叫她们莫要担心,但盈月、盈雀她们哪儿能真放心?

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有,思来想去,觉得最有可能就是戚皇后不喜姑娘做太子妃,这才下的毒手。

这想法可把二人吓得够呛。

见她们的脸吓得煞白煞白的,容舒笑了笑便道:“不是皇后娘娘下的令,是那朱嬷嬷擅自矫旨,想将杀我的罪名扣到皇后娘娘身上。”

盈月、盈雀一听便有些纳闷,“为何她要如此做?就不怕皇后娘娘知晓后治她的罪?”

戚皇后的确是治了朱嬷嬷的罪。

容舒垂下眼,对于这位生母,她从不曾见过,要说不好奇那是假的。

但那点子好奇也仅仅是好奇罢了,从戚皇后在大慈恩寺将她舍下的那一日开始,她们的母女缘分便断了。

她的母亲是阿娘。

容舒淡淡笑道:“朱嬷嬷的事已经告一段落,此事已了,你们莫要在阿娘面前提起这事。”

萧馥已死,这世间已经有了一个清溪郡主,戚皇后将闻溪扣在大慈恩寺做清溪郡主,那便是说,她容舒日后只是容舒。

既如此,又何必叫阿娘知晓这些。

主仆三人窝在屋子里说了足足一下晌的话,说完话,容舒便领着人往沈一珍住的东院去,想赶在明儿阿娘回来前将院子拾掇好的。

殊料她人还未走出西厢院,大门处便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容舒脚步一顿,也顾不得地上的雪还未及清扫,立时提起裙裾跑了出去。

定是阿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