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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多说, 外面的鬼影破窗而入。

沈溯微抛了一枚灵泉珠,水面散下时,被他以御冰之力冻凝成透明屏障, 将他和徐千屿挡在里面。

道道阴风从屏障上越过, 奔向谢妄真。

谢妄真发现这些东西确是冲他来, 神色莫名,从颈上抓住一只湿冷的鬼爪用力丢甩出去,不得不转身奔逃。

沈溯微忽然感觉到身后的人向前一摊,把脸抵在了他背上。

他刚想回头, 下颌却停顿住,没动。

以徐千屿的个性,若不是特别不舒服, 不会靠他。温热呼吸和细微战栗从背上传来, 修士五感敏锐, 不必看, 也能大致想象出她现在是什么情形。

他虽见过徐千屿脸红,那时是坦荡旁观, 这次是因他而起,心底到底划过一丝异样的感受。

徐千屿的意识掉落在地,是因为受到太大冲击,暂时失去了感知。过了一会儿, 同意识的联系才和感知同步回归, 如一簇她常燃放的“满天星”, 自尾椎沿着脊爬上来, 飞速擦过后颈, 最后在脑中轰然盛放, 延绵不散。

她第一次体会这种感受, 有外人在,尚能碍于面子强撑。等郭义走了,徐千屿惊慌之下,一时没站住,便靠在了沈溯微身上,吸入了致死量的沉香,眩晕中感觉师兄握住她的手腕忽然一紧,触感冰凉,然后听到他传音道:‘清心诀。’

徐千屿道:‘不会。’

那是外门弟子基础功课,哪能不会,她此时不想转动脑子,便一应推说不会。

沈溯微默了默,从开头念起道:“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说着,将她手拉起来,手心朝上,以指写字。写到一半,便放弃了。

徐千屿显然没听进去,手心渗出冷汗,冷涔涔地将他手指攥住,禁止他再写。

二人便这般静默地站着。

针落可闻的寂静中,心念易如异藤四蔓,沈溯微闭目,自念半阙清心诀。

直到徐千屿的意识终于恢复如常,她将脸抬起,呆呆坐回了床板上,独自咂摸了一下方才的感受。

不能说是不适,反倒有些新奇。

半晌,她由衷地叹出一句惊天之语:“还想要。”

沈溯微的背影忽而僵住。

系统实在忍不住了:“不行不行。你知道这是干什么吗!在这个世界至少得是道侣才可以这样。”

徐千屿一怔。

沈溯微亦道:“据我所知,不能随便碰修士神识,此为亲密之举。”

“有多亲密?”

沈溯微原本犹豫要不要告诉她。徐千屿心性纯然,本是无心之失,若她不知道,也好心无芥蒂地揭过。

但又怕徐千屿对旁人也像今日这样贸然举动,便据实相告:“就像当日在怜香坊看到的郭义同黎雪香那样。”

但他自己说到此处,亦觉艰涩,因为此事出格:“对不起。今日算作意外。”

徐千屿大吃一惊,郭义和黎雪香,可那两人……如何相较?听到沈溯微道歉,又觉哪里不对:“是我飞过去碰的你,那应是我说抱歉,你为什么反向我道歉?”

说着,便正式道:“哥哥,对不起。”

沈溯微无言以对。

两人相互道歉,气氛一时尴尬。

徐千屿还是不能将她和沈溯微同那日红罗帐内二人相对应,但零零散散想起蛊婆上身的时候,她曾勾着他的脖子,贴得很近的片段。

因与一贯认知相悖,记忆镀上一层妖异色彩,亦真亦幻。

过了一会儿,她想明白沈溯微为何同她道歉,因为她受到的“伤害”更大:“哥哥,你为什么没有感觉呢?”

“你的意识太弱。”沈溯微道。默了片刻,怕徐千屿觉得不公允,轻声纠正,“我有感觉。”

破道掉阶,如何不算有感觉。

徐千屿不吱声了。

“哥哥,既然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徐千屿重新梳发,将思维调回到花镜中,“你的东西,是不是也算我的。”

“……”

“你的丹药和符纸,能不能分我一点?”

蛊婆这次上身,实给她留下些阴影,她想要一些清心丹和除秽符以备不时之需。丹药、符纸很贵,她没带多少。

问观察行走要属违规,但问情夫——道士郭恒讨要,便不违规了。

沈溯微顿了一下,道:“在床板下面,你自己取。”

他转过来,看到徐千屿掀开床板,自五花八门的符纸中拿了两张定身符,两张除秽符,又禁不住将手伸向一张诛魔神符。

那诛魔神符拿金蝉的蝉翼做底,朱砂红的饕餮血绘制,价值千金,外观也是震撼人心的奢华美丽。徐千屿看了许久才敢拿起来,似觉得太过分,又放了回去。

徐千屿还在来回斟酌,忽然室内剑气生成风漩,将那些符纸掀起,每样卷起几张,在空中整成厚厚一沓,落在她手中。最上面便是两张诛魔神符。

徐千屿扭头,便见郭恒冷清的侧脸:“既然我的就算你的,何不随意取用。”

徐千屿一喜:“谢谢哥哥。”

“出去吧。”沈溯微拿起木剑道,“郭义还在外面,去看看他。”

“好。”徐千屿将符纸装好。

*

外面乌云蔽月,院中萦绕着一层灰蒙蒙的夜色。

徐千屿觉得今夜郭府似有不同,非但无人走动,连虫声也没有,安静得有些诡异。

宅院的砖瓦渡一层黯淡的青色光,灯笼也只零星亮着几盏,破败摇曳着,隐有鬼气。

徐千屿一连见到好几个不亮的灯笼,想同师兄说一说,一回头便将言语咽回腹中。

她身旁的白衣男人似未觉察她的视线,目视前方,静静地走着,走得很快,她这一路上是小跑着跟。月色下,郭恒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泛着光泽的惨白,好似被映照的雪地,眼睛则黑而无光,看上去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徐千屿怕鬼,在这种环境下不由得过分敏感,转回头去,咽了咽口水,小声传音:‘师兄。’

沈溯微若在身旁,不论她是否说废话,总会回应她一下。

她等了一会儿,静静的,没有回音。

徐千屿背后陡生冷汗,与“郭恒”拉开些距离,鼓起勇气再看他一眼。

这次他似有觉察,缓缓低下头,一双空洞的眼看着她,瞳子如笔在纸上戳出的两颗黑窟窿:“明棠,你想说什么……”

徐千屿能说什么,一张除秽符用力拍上他的面门。

秽物太凶,那符纸蹿燃得不及,竟“啪”的一声炸了。郭恒的脑袋也跟着开了花,剩下的身体如蜡壳融化,烧得极快,却飞速超徐千屿扑来。

那万鸦壶需掀壶盖,徐千屿来不及动作,一面倒退,一面丢出一片诛魔神符。

神符在空中化归蝉翼,轻盈飞去,自己拍上秽物的脸。只听一声尖锐的嘶鸣。

诛魔神符金光绽开,光芒炙热,刺得徐千屿半眯眼睛,在这照亮尘世污垢的金光中,看见了那东西真身:一个驼背瘦高男人的虚影,嘶鸣着,试图揭去他面上那一小片蝉翼。

他胸腔中间有一只赤红乌鸦,被金光刺得伤痕累累,扑着翅膀,淌血挣扎。

虚影是鬼,却有妖丹,又含魔气,故而会被诛魔神符所伤。

徐千屿摁下袖中箭,连发六针,故意微转手腕画了个麻花儿,将那乌鸦打成齑粉。

神符寂灭,化成灰烬,她的袖中箭也跟着消散了。

徐千屿冷眼看着掉在地上的一片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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