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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她有一种惊怒与无奈交加的感觉……她实在是太弱了,如果换做是她而不是嵇炀面对这样的敌人,她早就死了。

“我姓应,你应当听说过我。总听人说有个孩子长得像娆娘,便一直想见见。”应则唯的口气听上去过于随意了,就像是邻家的教书先生随口问候一般。

“陪我走一段路吧。”

南颜脊背发寒,她感到自己的手脚完全无法自控,好似整个人被强行画进了一张画中,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打破这幅雪日闲游的图卷。

惊怒过后,南颜慢慢冷静下来,走过半条长街,她压抑着翻涌的心绪出声道:“前辈与我娘有故?”

应则唯略一点头,他的面貌并不冷淡,唯有一双眼睛是灰色而无神的,这双眼睛把他整个人的气质割裂开,一半温和守礼,一半漠然疏情。

“我与龙主、剑雄等人一样,年少时都曾算是道尊座下的同窗,我稍年长些,与娆娘的交集不如他们多。你应该不是对我们的过往有交集,你唯一在乎的是母亲的遗体在何处对吗?”

“……”

“你不用怕,我本也不是专程为了寻你来的。你可以问,我修道多年,总不至于会为难一个失亲的孩子。”

他越是这样说,南颜越是不敢问,因为她不确定他下一句话里会有什么陷阱等着她。只是她的沉默并没有换来对方的体谅,好似鼓励她反抗一样,道——

“凡事能忍则忍,能退则退,佛门是这样教你的吗?也许你一时的退让,可能会纵放一个仇人也说不定。”

他说完这句话,南颜感到四肢的禁锢便突然消散,踉跄了一下步子望向他。

南颜意识到对方在激怒她,而她的确被激怒了,几乎是马上就要质问时,雪桥另一侧一人焦躁地寻来。

——少苍!别过来!

南颜却是说晚了,她看到嵇炀好似是寻她已久,发梢上还落着一层霜晶,目光本也是极为阴沉可怕的,但看到他们的一瞬间,便倏然放缓。

他同样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随意地走上前,把南颜拉到自己身侧,道:“雪冷风急的,你灵力尚虚,就算要出来,也该跟我说一声才是,万一被什么恶人骗去了如何是好。”

……他人还在旁边呢,你倒是什么话都敢说。

应则唯仿佛是笑了笑,道:“少苍,多年未见,不先向为师问候吗?”

嵇炀还当真从善如流地颔首行礼:“嵇少苍,见过师者。”

这么一对比,南颜才发现他们的姿态气质都带着一种同样的矜贵,哪怕是中间隔着不知多少血海深仇,该抱的礼数仍是分毫不少。

“前些天行徵还同为师说,要把你的排位迁回溟泉大殿,现在看来倒是不需要了。或许还是上师们说得对,我不该留着一个谋略资质都令整个道生天畏惧的遗患在。”说到这儿,应则唯微微一叹,“还记得那一年,为师同你的说的话吗?”

嵇炀道:“自然记得,若道生天能接掌此界幽冥,从此便可勘破生死,令得修界生灵,纵然不破碎虚空,也不会为寿元之苦所扰。”

应则唯道:“那你又是为何宁愿把幽泉川送给不相干之人,也不愿听从师长的劝诫呢?”

嵇炀轻轻摇头,道:“因为师者之言,不足取。”

应则唯道:“这是道尊的遗命。”

“道尊之言,亦不足取。”

应则唯灰色的双眸中终于有了些许薄淡的不悦:“道尊之言,不容置疑,这是为师最后一次对你的宽容。”

嵇炀道:“但这恐怕不是弟子最后一次犯忌。”

应则唯却又冷静下来了,似乎看了一眼被他护在身后的南颜,恍然道:“因为为师激怒了她,你才故意要惹为师生气?多年不见,徒儿竟变得如此小气了吗?”

“不是谁的心,都像师者一般长在中间的。”嵇炀道。

“好吧。”应则唯终于结束了这个话题,复又带着一些淡淡的疑问道,“为师还有一个小问题。”

“师者请说。”

“你朱随师叔死前,好似想同我说些什么重要之事,因他元神的身口二识被阴祝吞掉了,我推演多日终不得其果,少苍能告诉我,你们有什么小秘密吗?”

南颜明显感到嵇炀一僵,在背后抓住她的手也紧了紧。

但他的神色依然自如,道:“儿女情长之事,师者当真想知?”

一个像南娆,一个像他当年模样,站在一起竟恍如隔世。

应则唯眼中的灰雾又浓了些,同时他耳中传来一声本宗的传讯——

“玄宰,逸谷先生前来拜访,不知是否……是否允见?”

应则唯沉默片刻,抬手一点虚空,一支画轴落在手中,绕过嵇炀递给南颜。

“来时匆忙,没有什么好东西相赠,此长卷是你母亲当年来道生天求学时,道尊命我所绘,看看便罢。另外……子洲的雪景要远胜此地些,若他日有空,让少苍带你来,道生天必扫榻以待。”

画卷一入手,沉得南颜差点没拿住,再仰头看去,应则唯已经不见了。

她不禁长叹一声:“……好不容易一个机会,没问出我娘的下落。”

“少说是对的,他惯会诱人说些气话,你一旦多说了,就算你自己不知道,他也能把你的一切都推算出来。好在他有别的事,没过多注意你。”嵇炀沉声道。

南颜有些后怕:“那这画卷?”

“收着吧,若连幅画儿都暗藏杀机,他也就不配为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