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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澜山中, 碧雪凝湖,飘舟两三叶,叶上四五人, 云洗月, 水煮茶,琴伴酒, 兴起挥毫半阕, 三笔尽兴, 珠玑文句, 尽付兰炉添香。

有人索然道:“……又到中秋了, 湖上少三人,黄泉添三鬼,无趣啊。”

又有人笑道:“生一念,死一念, 无念无明, 舟隐子,没准等今年这坛桂酒饮罢, 那征贤令明日便寄到你家夫人手上了,我家多做了副楠木棺, 什么时候送你一副去?”

那名叫舟隐子的人冷笑道:“那也合该是他谢无敬先死, 若不是朝廷请他的人先到, 这厮封什么山?还不是怕死?”

“舍下养的金丝雀还怕冷呢,万物之常情,就你嘴毒。”

舟隐子翻了个白眼, 道:“那可不是?我平生讨厌赴约误时,最讨厌的就是他谢家诗会,主人在自己家也能迷路,别到时候咱们酒喝完了,回去家里人问‘可见到谢公了?’,你我只能答‘见着了,白骨一具,让山里的狼啃干净了,狼得了点化,都会写诗了’,你觉得可好?”

“少说两句吧,你看着主人家不是来了吗?”

“……可是我眼瞎?谢端这厮怎的带了个女子过来?”

“这厮何时下凡渡情劫了?”

湖上喋喋不休,湖畔的人,则是两厢默然。

……果然是啊,东楚最负盛名的文豪大家。

刚刚路上便有了猜测,陆栖鸾也不敢多问,到这儿才确定下来。

湖中有人喊他,谢端听若无闻,反而转过头来问陆栖鸾道:“谢你帮我找路,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栖鸾叹了口气,心想此时只能据实以告了,道:“实不相瞒,贸然拜访实属无奈,下官枭卫府典军……”

“我是问你的名字,不是问官职。”

陆栖鸾还是头一次见到对“枭卫”这两个字无动于衷的人,一时间竟有点无措,道:“……我姓陆,名栖鸾。”

谢端略一沉吟,微微摇头道:“此名对女子不善,孤鸾栖于梧桐,业道盛,情道独。”

眼神一暗,陆栖鸾退到一侧,道:“谢公有诗会,下官就在外面等着吧,谢公尽兴之后再谈出山之事。”

——千万不能得罪谢公,千万不能得罪谢公,千万不能得罪谢公……

这是老主簿们再三提醒她的,谢氏虽然向来是出了名的通情达理,但也极重礼数,尤其是文人办诗会,你腹中没有八斗文墨,是绝不能插到他们的诗会里的。

湖上已有一叶碧舟停在岸侧,一船夫撑着竹竿,对谢端一弯身,道:“家主定的规矩,每至文会,需得作时一首方得上船,一人一舟,岸上两人,请二位斗诗,让湖中名士鉴赏。”

陆栖鸾:“……哈?”

谢端像是记性不太好一般,问那船夫道:“我有定过这规矩?”

“家主上个月定的,说得刁难刁难他们,省得那些鼠辈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还骂我家的。小人都替家主记着呢。”

湖上的人大笑:“谢无敬你老了记不住事儿了!搬石头砸脚,疼是不疼啊~?”

谢端嗯了一声,转头道:“来人,把舟隐子的船凿了。”

言罢,岸边立时有两个家仆跳进水里朝那大笑中的舟隐子游过去。

“谢无敬你敢?!哎你还真敢啊!”

舟隐子气得跳脚,谢家的家仆已经把他的船凿了好几个洞,在旁人的笑声里,他一边骂谢端一边沉了下去。

陆栖鸾:“……”

——你们文人办诗会也太吓人了,我们狗官看不懂。

谢端使唤人行凶完,眼皮都没动,转而问陆栖鸾道:“你读过什么书?诗经和楚辞可看过?”

陆栖鸾:“……我、我刑部大典和天官惟律倒背如流,我给您背一段儿?。”

谢端叹气,把她拉到旁边一张笔墨俱全的桌案上,又向那船夫问道:“题目?”

船夫答道:“隐者。”

眼看着笔都塞到她手上了,陆栖鸾连忙道:“我不会写诗,写出来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谢端道:“不急,我教你一段简单的,你以我为题套点词上去便是,否则那湖上的泼皮今日放不过我。”

……让谢端教我写诗?

陆栖鸾就算是个瞎也知道这传出去她得被多少文人眼红,只能屏息细听着。

“……不必拘泥于题目,吟人可,自吟亦可,先来个简单的……”

他的字潇洒恣意,恍如繁华盛放,尽显满树妖娆。

待他收笔,陆栖鸾便见他随意写了首七绝:

一照西峰隐仙中,江天一色望月浓。

曾沥红尘逍遥过,醉里天河有山翁。

……想都不想就写出这样的诗文,还是“简单的?”

陆栖鸾叹服间,仆人便取了他的诗文,规规矩矩地举好,待墨迹一干,便放在一只一尺见方的的浮筏上,由船夫拿竹竿传送至湖上传阅,不多时,便有人开批——

“俗!”

“俗不可耐!”

“谢端你为个女人自砸招牌!看来抗婚十二年终于晚节不保了!”

陆栖鸾听得莫名其妙,她虽然不大会写诗,但看诗的眼光还是有点的,这诗明明是上品,还被批成这样,这群名士的口味是有多叼?

“不必听他们胡言,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实在不行,凑个字也好。”谢端与她言罢,便离开去了岸边,径直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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