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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棋先在右上角先手打吃,在黑棋的角地靠,看起来像是为右边被点的白棋求活的手段,可是几手之后,这一块并没有复杂的手段,穆青春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弃子。弃子之后,白棋尚有四五目的优势,但是这样实地更为牢固,整盘棋变数更少了。

穆青春心有不甘,劣势下激进,想着四五目未必收不回来,于是像向左上白棋的势力范围内间冲,想侵消白棋外势,白起挡住,黑棋大飞,白棋贴住,两招之后,一靠又激进的一板,萧综一笑,其实黑棋稳妥的下法是贴下去,在白棋范围内占据实地,就已经占了便宜了,可是显然穆勤春还沉浸在劣势意识,棋不免下的过分,白棋选择打吃,黑棋长,白棋再次打吃,所以中腹就纠缠互杀起来,如果让黑棋活棋,白棋想保持优势就有些困难。萧综不能接受将棋局的胜负落在一块棋的死活上,于是局势尚未明了,他先打进去黑棋左下边的势力范围,白棋扳,黑棋打吃,白棋靠,黑棋退,这样形成一个互相破空的格局,黑白双方差距进步一缩小。白棋做了两手交换,才回到中腹打吃,黑棋长,白棋向下一拐,白棋的势力范围基本守住,只要纠缠的几颗棋子不死,赢面很大了,可白棋没有连接,却又跑到左下边一飞,穆青春对着几颗五六颗被黑棋包围的白棋棋筋小长考了十分钟,才发现那几颗白棋虽然是愚形,但是因为外面有白子的接应,居然无法杀死。反而白棋左下的一飞,居然有杀黑棋大龙的意思,如果这条大龙死掉,那这盘棋就不用下了。黑棋只能调转行棋方向,在左下靠,右下虎,将白棋在左边分成两块,黑棋中腹可以做一只眼,在二三路行棋,在做一只眼,容易许多。白棋此时却还左下一拐,居然还有想杀黑棋的意图。

此时俞亮也起身往这边看了看,正看到这一步棋,当下他忍不住摇头,俞亮也觉得这块黑棋能活,如果这块棋能被杀,穆青春可以退出棋坛了。穆青春也这样觉得,他先稳健的将右下的边空补牢,此时萧综却在左下二路一点,俞亮瞬间恍然大悟,他略站了站,计算了这一块的局部,才发觉这一步竟是有可能杀死黑棋的。只是不太容易,黑白棋会陷入互杀的局面,俞亮甚至还想看下去,好在他性情平稳,忙收了收心,不敢多留,回去下自己的棋去了。

五六手之后,黑白棋果然互杀起来,可是黑棋气紧,杀肯定是杀不过的,只能委屈做活,然而白棋在右下行棋,连上了右边被黑棋包围点死的二十多目。

局势到这里,黑棋已经翻盘无望了,萧综摇摇头,好像很遗憾的样子,等到穆青春认输时,他说了一句话:“你还蛮厉害的。”

这句话在穆青春的耳朵里,简直是杀人诛心。但是萧综的话,只说了一半。后半句他没说,因为那半句有点侮辱人。萧综其实本想少赢一些的,他想对褚嬴显摆自己想赢就赢,想输就输的控局本事,可是中盘,居然被穆青春勾起了杀心,才不用收官就赢了,所以他后面还有半句是,居然让我想费力杀你。

他出了赛场,见褚嬴在外面等着他,心情就好了不少,对褚赢道:“我赢了。”

“你们队赢了吗?”

“没注意,那是他的队,又不是我的队。”

回家后,褚嬴让他复盘棋局,褚嬴中盘奇怪的几步棋道:“这几步为什么这么下。”

“这么下比较稳。”萧综道。

褚嬴道:“可是我从心里感应到一些得意的情绪。”

萧综笑道:“你看出来了,这么下,不仅稳,还显得我游刃有余,如果他落后太多,很快就认输了,那有什么意思?我让差距小一些,他就会一直觉得有希望,到最后,希望破灭,那心情估计比输十盘都难受。可惜我没保持到最后,杀猛了,不然,嘿嘿!”

褚嬴严肃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很聪明啊?”

萧综赢了棋,话便多了,此时,他预感了褚嬴下面不是好话,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失控,收了收笑容道:“我下的不好吗?”

“投机取巧,卖弄小聪明。”

萧综不服气道:“时光赢了就是下的好,我赢了就是投机取巧是吧。”

“这根本就不是输赢的问题。”褚嬴道,“我总算知道时光这些坏毛病都是哪儿来的了。但是时光起码只是想赢,他不会在赢棋之外,还要戏弄人,侮辱人,你呢?”

萧综那点赢棋的喜悦已经烟消云散了:“我怎么样,我就是讨厌一个在我面前轻狂自大的人,我要他永远不敢在我面前轻狂,我要让他下一次见到我,就怕我。”

褚嬴摇摇头道:“你想到的只有你自己,你不狂吗?你连对围棋,对人,对棋手,对你的对手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你还沾沾自喜,津津乐道,你……你叫我……”围棋是神圣的,这也是褚嬴的逆鳞,他甚至想骂萧综,可是他发现自己词穷了。

“左右最多一天我就走了,我不需要尊重任何人,他会尊重人……”萧综愤然起身,似乎从来没有人当面指摘他的错处,或者别人根本不敢挑他毛病。如果是女孩子,他接受度还高一些,但是男人,还是褚嬴,仿佛触到了他的逆鳞,他拎起包转身摔门出去了。可是萧综一回想,他发现褚嬴说的没有错,自己居然是恼羞成怒。

可是越羞愧他越会将脊梁挺的笔直,好像自己永远不会有错,好像告诉全世界,他不需要任何人。

他已经装了一天时光了,他累了,不想再装了,什么乖巧,礼貌,谦虚,客气,都去他妈的,他要原形毕露,他要做自己。他从包里掏出黑色的鸭舌帽戴上,因为他不喜欢别人能一览无余的看到他,又掏出墨镜戴上,因为他不喜欢和人对视。这样看过去,他通身上下都写着生人勿进,熟人也许都认不出,如果碰到生人,他们碰到的也不是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