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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上午又恢复成往常的样子, 平静没有波澜,只是这种无边的静沉闷得让人心底有些发慌。

时陆走了。

民宿顿时变得空荡荡。

千萤在门口呆呆站了许久,直到千正民叹气, 拍拍她肩膀, “阿千, 我们进去吧。”

院子里的大黄依旧在不知疲倦地玩着,见到千萤进来, 立刻往她身上扑,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的离去和分别。

时陆的东西都搬走了。

千萤放下手里箱子, 做了好一会心理建设才走上二楼,走廊静静的, 尽头那间房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

房间仍旧是原来的样子,浅蓝色窗帘,米白家具,床铺是格子四件套,一切就像时陆在的时候, 只是少了一个人。

他衣柜空了, 放在旁边的行李箱也不见踪迹,柜子书桌过于整洁, 就连垃圾桶里也空无一物,没有往常任何的生活痕迹。

千萤心里酸酸的,默默在房间站了会,揉着眼睛出去了。

她没在家里多待, 和千正民打了个招呼, 就出门去找舒美美他们玩了。

几人依旧在疯狂补着作业, 不过这么多天来效果也显著, 千萤去每个人屋子里溜达了一圈,动员大家下午去挖莲藕。

许久没出来耍的几人当下便一拍即合,约好晚点一起出去。

日头西斜的荷塘边,聚集着一群伙伴,还没开始就已经七嘴八舌,热热闹闹的仍旧和从前别无二致,走亲戚多天的吴奇昨天也回来了,队伍再度庞大。

时陆没在,还是稍微有点不习惯,队伍里少了个娇生惯养毛病多的小少爷。

方虎看到荷塘边一处舒适的阴凉地时本能转头想叫时陆名字,话到嘴边反应过来,那个怕热的娇气小少爷已经回到他的城里去了。

荷叶宽大无穷碧,从泥里伸着细细的杆子,人弯腰下来,头顶太阳被遮住,只剩下水面散发的阴凉。

千萤双手在水里摸索着,从泥巴里掏出两节细长的莲藕,就着水简单冲洗干净,就露出底下的白嫩。

她想要是时陆在肯定会微微睁大了眼睛,藏不住惊讶:“原来莲藕是这样挖出来的。”

而且荷塘里还很凉快,荷叶很大把太阳都挡住了,他躲在底下,一定会玩得很开心。

可能一开始还会娇气嫌脏不愿意碰,但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融入他们中间,彻底变成一个乡下野孩子。

千萤心里再度涌起那种熟悉的空落落的感觉,就像小时候有个玩得很好的小伙伴突然回家一样,她难过了好几天,在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她和时陆也会这样吗?

大家各自在自己的世界里就长大了。

把荷塘一角的莲藕都霍霍得差不多了,一孩子王终于从塘里爬起来,在河边冲洗着手脚。

他们每人都挖了一篮子,回家腌糖藕做菜当零嘴吃。

方虎带了小刀,几人坐在岸边石头上把脚泡在水里,就用小刀削掉藕皮拿在手里吃。

刚从泥里挖出来的藕清甜脆嫩,夏天十分解渴,阳光从头顶树叶缝隙投下来,把石块照得斑斓。

“唉,我还挺舍不得时陆的。”吴晓天望着前方有点惆怅道。千萤早上把那个无人机给他了,同时转告了时陆的话,吴晓天当时抱着无人机就愣住了。

“我也是。”舒美美脚在水里踢了两下叹气,她深深惋惜。

“以后就看不到这么好看的男生了。”

时陆来之前,她从来没在镇上见到过像这样的男孩子。

他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简简单单躺在屋檐下睡觉,漂亮的脸蛋和难言的感觉就让人心生喜欢。

“虽然他刚开始挺讨厌的,脾气也臭,但是熟了之后其实也没那么难相处。”方虎挠挠脑袋,大口啃下手里莲藕点评,似乎勉为其难地夸赞。

“有时候还有点可爱。”

“大虎你就别装了,你明明是我们里面最喜欢时陆的。”舒美美毫不留情拆穿他,“你后面有什么好东西都第一个给时陆了。”

“啊。”千萤张张唇呆住,她是第一次知道这个。

“真的吗?大虎。”她转头问,方虎黝黑的脸上难得赧然,他粗声粗气。

“我是看他细皮嫩肉的所以多照顾他一点。”

“你为什么喜欢鹿鹿呢?”

“说不出来...”方虎面露苦恼,思索半天后,粗暴简单地下了结论。

“就让人想要和他玩。”

几个人随意地聊着时陆,这个夏天突然出现在他们世界又飞快离开的男孩,他像是一道特别的记忆划过了他们的生活。

最后不知道是谁,发出了长长地感慨。

“我突然有点想时陆了。”

-

民宿又恢复成了从前时陆没来时的样子。

这边几乎没什么客人,千正民偶尔会在外面做做零活,屋子里少了个人,他也不会一日三餐定时在家做饭,千萤有时都是自己解决,煮面或者做点吃的。

没几天,她就接到了时陆的电话。

座机响起来时她正在厨房鼓捣午饭,听到声响,马上走出去接起,没想太多。

“喂,你好。”

“你在干嘛呢。”里头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懒散不耐的少年感。千萤眉眼间顿时盈满喜悦,立刻扬声叫着。

“鹿鹿!”

“这么大声,耳朵聋了。”耳边声音掺杂了丝丝笑意,千萤惊喜道:“你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了。”

时陆走之后没有任何消息,千萤当天晚上有意无意路过客厅座机好几回,都没听到动静传来,然后她就干脆上床睡觉了。

再然后时间一长,她就没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了。

没想到时陆会突然给她打电话。

“怎么?我不找你你就不知道主动找我?”时陆在那头轻哼了声,还是以往蛮横的样子,千萤觉得他回去两天少爷脾气似乎变更重了。

她软声解释:“我没有你电话号码呀。”

“你不是有我联系方式吗?不知道给我发消息?”时陆不依不饶的,千萤仔细想了想,脑子才转过弯来。

他说得是两人之前加的那个企鹅号。

“我基本上不用手机,很少上网。”千萤无辜地说。她有一个千正民用旧下来的按键手机,可以联网勉强登录账号,但是没有什么特别好玩的,千萤一般都放在角落当摆设。

时陆没做声了,电话里安静一会,千萤随即问:“你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

“告诉你快递到了,让你们去取一下。”

“喔。”她应完,话筒又陷入安静,千萤想了想,出声。

“鹿鹿,你回家还好吗?”

“不好。”那边终于主动传来回应,时陆似乎吸了下鼻子,声音很低。

“我难受死了,阿千。”

台城很热,热到令人窒息。

夏末闷热的气息席卷整个城市,热辣的阳光无处可避,时陆只能像个见不得光的病人,每天躲在厚重窗帘遮蔽的房间里。

空调声细微作响,不正常的低温包裹住他每个毛孔。

回来的第一天,时陆就和时斯年大吵一架。

男人坐在客厅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到来,桌子上摆满饭菜,时隔两个月未见,这对父子第一面仍旧是箭弩拔张。

“看来你这两个月过得还不错,乐不思蜀。”时斯年淡淡说,镜片后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托您的福。”时陆牙尖嘴利,脸上是从未在千萤面前展露过的戾气。

“听说你在乡下只发过两次病?”时斯年接下来说,时陆情绪一瞬间紧绷,每个毛孔都不自觉开启了防御状态。

“所以呢?”他死死盯着他反问。时斯年推了推脸上眼镜,合起腿上的笔记本。

“所以并不是无药可治。”

“你又想说我这是富贵病,只要出去多晒晒太阳就好了是吗?”时陆勾了勾唇嘲讽,时斯年眉头轻不可察皱了下,容忍度已经快到极限。

“时陆,注意你的态度。”

“时斯年,你只配我用这个态度。”

“砰——”巨响声传来,一个玻璃杯重重碎在时陆脚下,有几片碎屑溅起划过时陆手背,细细血丝渗出,他好像毫无察觉。

那头刚发完怒火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用力闭了闭眼按住眉心,控制自己的情绪。

时斯年上居高位已久,少有人敢忤逆他,更别提像时陆这般桀骜不驯,浑身反骨。

他抬眸直视着客厅中央那个高高昂着头的男生,他唯一的儿子,眸光沉得吓人。

“时陆,你给我滚回房间。”

这顿饭两人还是没吃成。

时斯年没有在家待满十分钟,就匆匆带着他的司机保镖离去,汽车引擎声从窗外传来,整栋别墅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房间窗帘遮天蔽日,摆设一切没有任何变化,就像他没离开过。

时陆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任凭自己陷入无边黑暗。

不知过了许久,门边有人轻轻敲门,小心恭敬。

“小少爷,饭做好了...”

时陆眉也不抬,冷声吐出一个字,“滚。”

-

接完电话,千萤就上楼翻箱倒柜找出了那个快要进废旧品回收站的按键手机。

灰白色外壳层层掉漆,键盘被磨得快要看不清字母。

千萤按下开机键,屏幕动态过后,桌面露出几排小应用。

她点开那个企鹅头,花了将近一分钟登陆上去,从来都安安静静没有任何新消息提示的软件上,竟然亮着两个小红点。

L:“我到家了。”

日期是时陆走的那天晚上十点。

下一条消息间隔了十几个小时。

L:“人呢?”

L:“敢不回我,你死定了。 ”

最新的在一个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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