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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白鱼摇头晃脑之际,旁边来了一位贵妇人,十几个仆从散开,时刻警惕地注意此处。

余光瞥着贵妇人的穿着打扮,虽是泾州人,不像大景贵妇人的穿着打扮,反倒像是大夏女子的衣着,外着大衣、披宽毛巾,毛巾上有贝类、珍珠和红珊瑚珠等名贵装饰,头戴黄金莲蕾珠冠,有几分像壁画里的佛。

收回余光,赵白鱼大喝一声:“好!”随同观众一块儿鼓掌,便见旁边的贵妇人摘了身上的首饰扔到台上去。

恰逢中场休息,赵白鱼转身端起茶来润润嗓子,随即说道:“夫人出手阔绰。”

贵妇人慢条斯理:“戏痴罢了。他们唱得好,得我欢心,便是倾家荡产也乐意,总归也是让我欢心罢了。”

赵白鱼笑了,“不疯魔不成活,台上唱戏的如此,台下看戏亦如此……夫人贵姓?”

“熙州柔狼氏,愕氏首领之妻,”贵妇人扭头看向赵白鱼:“见过赵大人。”

赵白鱼撑着脸颊笑:“怎么你们西北的女人才见我一面就认得出来?是我脸上写了字、挂了招牌,还是你们西北女人太聪明?”

柔狼氏:“您还见过谁?”

赵白鱼:“你认识的。”

柔狼氏:“者龙天珠?她意图拉拢您吗?”

赵白鱼:“她许以泾州两万蕃兵兵符和原州一万五万蕃兵兵符的重利,让我保愕丹上位成功。”

柔狼氏脸色剧变,露出抹冷笑:“有愕克善的宠爱还不够吗?她倒是贪心,不过五万蕃兵的重利也没能让您心动?”

“当然不能。”赵白鱼说:“我这个经略使来西北,想必你们都知道原因,但是最根本原因还是西北稳定!朝廷知道天都寨疑点重重,可是没动愕克善,就是为了稳住西北蕃兵的心,派我来此的目的也是查清楚蕃族有没有异心。如果没异心,自然还是倾向于稳定,须知大夏此刻朝堂动荡,正值夺储关键时期,等新帝脱颖而出,登基后为了转移内部矛盾、同时立威,肯定发动战争,挥刀直下大景,若眼下西北先乱起来,届时大夏岂不如囊中取物?”

柔狼氏:“这便放过愕丹?若让那样的人上位,西北还是不稳!”

赵白鱼笑睨着她:“夫人和您身后的氏族甘心拱手相让吗?”

柔狼氏:“您会是那只黄雀吗?”

赵白鱼:“夫人且放心,只要西北不乱,西北蕃兵还是忠于朝廷,谁当大首领它不重要。更新换代,日新月异,世间常规,焉有逆世而行之理?”

柔狼氏狐疑:“传闻大人奉公不阿,铁面无私,如今看来却有些不符,倒是灵活变通多了。”

赵白鱼同她说道:“传闻不可尽信。陛下夸我正直,你可知他也多次夸过我应权通变?迂腐之人,持正而不明达之人,勉强保全自身,官场上可走不远。”低头理了理衣袖,小声说道:“我的确不看好愕达木任西北蕃族大首领,但和愕丹一比,却好了千百倍,倒也想过扶其他氏族上位,只可惜纵观西北竟没有哪一个氏族能与愕氏比肩。”

“愕氏不止是氏族,还是世族。”

氏族是族群,世族则是门阀,世族愕氏早在大景开国前便屹立西北,效命过前朝,当然也举兵谋反过,可惜被镇压了。

“本官可以相信夫人和西北蕃族对朝廷的忠心吗?”

柔狼氏双手交叠于心口,行蕃族之礼,低下头颅说道:“愕氏与柔狼氏永远臣服大景。”

没代表西北所有蕃族肯定臣服之心,某个层面也是意指他族心思各异,唯有臣服朝廷的愕氏和柔狼氏得位方能保证西北稳定。

赵白鱼笑意吟吟地磕瓜子,目不转睛地看戏台,声音极小地说:“我看呐,愕克善元帅大婚之日,便是愕丹名正言顺继位之时,如此大事,不可能没有防备。夫人若有筹谋,还是及时止损为好,若不然,人家的大喜之日变成你们母子氏族间的大悲之日,可就断人肝肠了。”

柔狼氏温婉的笑霎时淡化不少,也看向戏台,小声回应:“臣妇多谢大人提醒。”

言罢便不再交谈,直到一曲完毕,柔狼氏拿出一份红纸烫金请柬邀请他来参加婚宴。

赵白鱼起身伸个懒腰,抓了把瓜子转身就走:“说了不掺和便是不掺和,不去。”

目送赵白鱼的背影消失,戏院里的人全部起身静立,原来不知何时换成柔狼氏的人。

此时愕达木来到柔狼氏身后,“他当真不插手?”

柔狼氏:“不插手便是不与我们为敌,不必为难他,毕竟是朝廷代表。若是敢插手,敢摘桃子,便永远留在泾州!”

愕达木担忧:“可他是临安郡王妃……”

“临安郡王来了也是一样的结果!”柔狼氏比她人高马大的儿子狠辣果断多了。“派几个人盯着他,一有异动,立刻来报。再派人联系潘罗氏、柔狼氏和温奇氏,告诉他们,该竖起战矛准备杀老狮王了。”

***

西北蕃族各首领已经动身,鄜州折氏也在其列。

霍惊堂先一步出泾州府去见折氏首领,密谈完毕便离去,没直接回泾州府。

赵白鱼则留在泾州府,知道客栈外头好几波人盯着他,干脆不出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续六七天,直把监视他的人搞迷糊了,心态逐渐放松警惕。

到他突然出门,几波人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差点把人跟丢。

眼睁睁看赵白鱼逛了好几家成衣店、首饰店,这儿买点、那儿买点,有人忍不住骂:“跟个娘们似的!”

旁边有人跟话茬:“细皮嫩肉的,听说给什么郡王当婆娘的,可不是个娘们?”

这话逗得众人捧腹大笑,立时便有个人指着刚从成衣店里出来的漂亮娘们:“这婆娘好看得紧。”

众人望去,只远远瞧见个背影,确有几分风流韵味,笑了一阵忽然有人琢磨出味儿来,“不对,怎么进去那么久还没出来?”

其他人面面相觑,几波人赶紧冲进成衣店一看,人换了身女装便大摇大摆从他们眼皮底下溜了!

***

泾州知府衙门。

蒙天纵急急忙忙地披上衣服,再三确认:“真是经略使赵大人?他为什么来找本府?赵大人当时心情如何?”

那下人回答:“千真万确!没说登门拜访的原因,心情挺好的,有说有笑,就是……着装有些许古怪。”

“什么着装古怪?那是京都府贵人们穿的样式。”蒙天纵误以为是下人没见识,匆忙跨进大厅却见个女人的身影,不由张望:“人呢?”

下人指着女人背影:“就是他。”

蒙天纵沉下脸:“胡闹!赵大人是郡王妃没错,可他是正儿八经的男人!”

“他说他是……”

“他说他是赵大人你就信了?就放进来了?你这——”

“蒙大人。”

蒙天纵看向转过身来的人影,认出是赵白鱼登时瞪大眼,急忙向前拱手道:“下官见过上差!”随后疑惑地看他这身装扮:“大人您这是?”

赵白鱼负手而立,便是女装也不掩其温润如玉的气质。

“掩人耳目。”赵白鱼猛地收起笑容,肃然询问:“蒙天纵,本官问你天都寨一役,你需老实回答,不得瞒报!”

蒙天纵肝胆一颤,啪一声迅速跪下来连声说道:“下官必定、必定知无不言。”

赵白鱼:“你可派兵支援天都寨?”

蒙天纵:“派了!下官真的派兵支援去了!”

赵白鱼:“我怎么听说一万将士死守天都、宁安而寨十日,迟迟等不到援兵?”

蒙天纵:“谣言,必是谣言!大人千万别听信小人谗言,误会我等忠臣良将。”他心越虚,声音便越大。“我蒙天纵能调至泾州担任一州知府便是因我政绩出色,为人为官虽不及大人,但下官也是愿意为百姓、为朝廷肝脑涂地啊!”

赵白鱼定定地看他,直看得蒙天纵满头细汗浮出,这才突然放缓语气将人扶起来。

“你做的事对得起良心、对得起你这身官袍便行,我自然信你的话,再说了人在做天在看,善恶有报嘛。”将人扶起来便顺手搁到一边,赵白鱼学着霍惊堂的模样随意一坐,敲了敲桌,啧一声:“肚子有点饿。”

蒙天纵:“下官立刻令人备酒菜!”

赵白鱼:“多不好意思。”倒是没阻止,等酒菜上桌了,见都是些名贵菜肴和上好的酒酿便露出满意的表情,先吃了点,瞧见蒙天纵还在一旁站着便招呼人上桌:“坐呀。啧,坐下!”

蒙天纵赶紧坐下。

赵白鱼和他碰酒杯,一口饮尽,颇是豪爽,蒙天纵渐渐放下拘谨。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洗耳恭听。”

“你还不错,没坏到底。愕达木想杀小尼姑,你想法子救她,虽说不太聪明、迂腐了些,倒不算多坏……知道我三年前刀斩三百官的事吗?”

蒙天纵感觉脖子疼了,连连点头:“知、知道。”

“你还知道我救了淮南三百官的事吗?”

“知、不知道。”

“我实话告诉你,陛下怀疑天都寨军情存在瞒报,派我来调查,我一到此地就碰到小尼姑的案子,了解你这人和愕克善还不算草菅人命,倒是愕达木……”赵白鱼摇头,表示不行,然后连碰蒙天纵三次杯子,示意他喝,自个儿的酒杯则放下来,专心吃菜。

蒙天纵喝得有点上头,闻言语气神秘地询问:“上差是不满愕达木残酷专横?”

赵白鱼:“他是愕克善正妻所出,身后好几个蕃族支持,大首领要是他这样,以后西北还能安宁?”

蒙天纵明白了,“大人也属意愕丹?”

赵白鱼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蒙天纵自知说错,寻思片刻又说:“我懂了,天都寨的事,愕丹不干净,朝廷不信任,愕达木也不行,可是愕克善元帅的儿子多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