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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所以最多八天,神就会从它藏身的地方爬出来。”

黄毛压着声说话,扯着笑脸,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模样还是无害又有点丧气的,如果不知道谈话内容估计以为他是在聊什么没营养的内容。

弗兰克感到头皮发麻,后知后觉他以为这个平和无害的黄毛,好像对挑衅神明、对抗神明这件事有着隐藏起来的热衷,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似乎享受战争。

沉默片刻,尤利娅开口:“我们观察过你很长一段时间,你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是‘秩序’,你相当认可人类秩序和维持人类秩序的体系,你认同杀人犯应该交给警察——那么这次,您为什么选择亲手审判、狙杀那群杀人犯?为了通过女巫的考验吗?”

她根据岑今的气质化好哥特妆容,让黄毛看起来又丧又暗黑,被隐藏在平和外表下的神经质丝丝缕缕的泄露出来。

黄毛歪着头,轻声说:“是神明先破坏秩序,我只是帮忙维护秩序呀。”

和他对视时间一长,再听这话,尤利娅不禁肝胆一颤,竟然对女巫们选中的追随者感到一丝恐惧。

丁燳青突然出现在黄毛身后,将一顶白毛套在他头上,又扔过来一件哥特裙子,按着他肩膀说:“去换衣服,试试合不合身。”

岑今起身,拒绝丁燳青需不需要帮忙的询问,换好意外合身的衣服走出来,俨然是个厌世冷酷的白发少女。

绅士装扮的丁燳青站在他身边,两人身高和体型都有一定差距,但是不夸张,毫无违和感,相当匹配,像是从二十世纪初接受蓬勃发展的西方思想熏陶中走出的一对情侣。

尤利娅定神说道:“乌苏拉阁下也需要做一些小变装。”

乌苏拉对此无意见,接受改装,而后一行人出发,赶上飞机,准时飞离拜恩州,下午两点抵达高卢机场,一行人走出机口准备到提前订好的巴士。

白毛岑今抱着丁燳青的胳膊,弗兰克照顾体弱的尤利娅,蒂亚跟在高大的乌苏拉身边,分别拿好行李,踏出机场口的刹那,一行人敏锐地停下脚步。

尤利娅:“不对劲。”

弗兰克紧张:“怎么了?”

乌苏拉抽出她的重骑枪:“我能闻到火药和恐惧的味道。”

他们看向停在路边准备接应的巴士,司机身体僵硬地招手,四周围有走来走去的警卫、行人和旅客。只停顿片刻,一行人就朝司机走去,距离停车场四五米的距离,乌苏拉突然举起重骑枪用力投掷出去,破开巴士窗户、穿过巴士直接将远处一辆汽车连同躲在里面的人扎穿。

下一瞬,巴士爆炸,猛烈的炮火绵延至周边的汽车,冲天火光和汽车零件、铁皮轰炸开来,乌苏拉抢先一步砸碎车窗将尤利娅、弗兰克塞进去,随后看向黄毛和丁燳青:“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灼热的烈火中,教廷兵团自四面八方奔袭而来,蒂亚划破手掌,用鲜血加强力量,移动汽车砸在袭击者身上,乌苏拉张开手,投掷出去的重骑枪破开人群重回手心。

“骑士应当为她追随的君王扫荡碍事的兵卒,您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

简单一句话,乌苏拉有她的职业操守,两军对垒,将军应在帐中决胜千里,只有最终战才值得他亲自出来。

岑今环顾四周,没有反驳乌苏拉的话,拽着丁燳青进车,倒是有点惊讶开车的人是体弱的尤利娅。

尤利娅比了个V,虚弱地笑说:“我以前是个职业赛车手。”

岑今:“真人不露相。”

“坐稳了,系上安全带——”

尤利娅眯着眼,猛踩油门,汽车咆哮着骤然冲出车群和人群,如呼啸的风、若奔腾的野兽,化作虚影直冲入火海、撞入人群,飞越燃烧的汽车,砰一声落地,汽车管道喷出灼热的气体,马达轰隆隆,原地旋转数圈,瞅准空隙便一头扎进过,顺利拐上公路。

头顶隆隆作响,竟有直升机跟在后面,身后还有汽车呼啸,紧追不舍,下一刻便是激烈的火力自上而下落在公路上狂奔的、孤独的汽车。汽车左移右挪地蛇行,火力一大半落空,公路留下大片坑坑洼洼的弹坑,尤利娅将油门踩到底也不曾松开,低头躲避枪击,不忘大声安慰其他人,说乌苏拉很快能解决。

果不其然,乌苏拉的重骑枪以穿云破石之势扎进直升机的油箱,那架直升机便在哒哒声中倾斜向远处的高楼,嘭地爆炸。

紧随其后的汽车被一股看不见的强大力量掀翻,轮胎还在快速转动,油箱破裂,汽油流淌一地,接触到丁点星火当即摧枯拉朽般地发生连环爆炸。

尤利娅趁机甩开跟踪者,开进一条少有人走的国道,将消息告知女巫协会并对岑今等人说:“我们行踪暴露,不可能是女巫们泄密,现在四面楚歌,全民皆敌,虽然化了妆但也很可能被辨认出来。不过没关系,我们径直前去幽灵列车——对了,乌苏拉阁下暂时帮我们抵挡敌人,等一会儿您通过《女巫之槌》将她召唤回来就行。”

久久得不到答复,尤利娅诧异地看向车内后视镜,见黄毛一脸郁色地靠着车窗,丁燳青则将脸埋进他颈窝里,两人一语不发。

再看一眼副驾驶座的弗兰克,发现他随时快昏厥过去的惨样,不由疑惑地问:“你们……怎么了?”

黄毛幽声询问:“尤利娅,你老实告诉我,你以前究竟开的是战机还是赛车?”

尤利娅:“……的确是赛车。”顿了几秒,约莫良心过不去,她承认:”游戏赛车,但是我有这个天赋。如果不是先选了女巫这个职业,又兼职先知,我一定会是最优秀的赛车手。”

黄毛扯了扯唇,笑不出来,扶着车窗稳住身体的手落下来,碰到丁燳青环住他腰际的冰凉的手,诧异地低头一看,见丁燳青面色平静、双目紧闭,但他愣是从中看出一点不舒服。

挑了挑眉,黄毛闪过一个不可思议地念头:“丁燳青,你晕车?”

丁燳青睁开眼,眼睫毛又密又长,垂下来,眼眸漂亮至极,似乎还有光,安静的面孔像一尊漂亮的娃娃。

半晌后,他又靠回岑今的脖颈间,把脸埋了进去,不回应也不让看。

岑今眨了眨眼,心里涌现出古怪的感觉,继洁癖之后,好像又发现丁燳青另一个小毛病。

有着人类小毛病的丁燳青,给他一种很鲜活的感觉,可以亲近,可以放下防备,可以毫无戒心地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一路沉静,没有追杀,终于在制定好的时间内抵达幽灵列车的坟堆前,丁燳青迫不及待地下车,背对众人、面向莱茵河,岑今眼角余光瞥着他的背影,有些分心地召回乌苏拉。

这位女战神刚刚经历过酣畅淋漓的战斗,此刻士气高涨,精神高昂,对岑今的请求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只身进入列车残骸,而岑今等人在外等候。

岑今站在山谷里,抬头眺望谷顶奔腾而过的列车,汽笛呜呜鸣动,响彻山谷,山风拂过横生出悬崖的树木,垂落一片叶子,时而上下时而高低地飘荡,一只飞鸟自上而下地掠过水面,‘啪’一声迅捷地抓到鱼飞走,河面溅起水花,涟漪一圈又一圈。

头顶垂直的高空处,有一只沉睡的恐怖天使。

弗兰克在旁劝说尤利娅以后不要玩过于激烈的游戏,后者联系逃脱但没能及时跟她们会合的蒂亚,确定蒂亚安全便敷衍地应付弗兰克的关心。

岑今的心很空荡,旷得陡生不祥、慌乱,冥冥之中似有所感应,在这安静祥和的表皮下,潜藏诸多数不清的危险。

咔、咔。机械轴关节扭动的声响自峡谷坟包处传来,整个峡谷、地面和山壁都在颤抖,树叶挲挲掉落,碎石滚落,异变陡生,老式掉漆生锈的列车头如龙抬头般咆哮着破开长满杂草的坟包,钻出半山腰滚落到峡谷谷底。

呜——蒸汽机般的汽笛长鸣响起,接着是‘隆、隆’一下又一下地车轮滚动发出的声响,整辆老式列车缓缓驶出坟包,车身弯曲,将岑今等人圈起来。

下一刻,乌苏拉走出,向岑今汇报:“已经解决。顺便说一句,它们不是被束缚在时空轮回里,而是受到催眠,分裂出无数的魂体徘徊车身内部,不断重复生前列车撞入山谷的记忆。”

岑今:“分裂出无数魂体是什么意思?”

乌苏拉:“那些死灵其实没有自我意识,或者说它们的意识来源于列车的模仿。

乘客生前死得太惨烈,肉身和列车融为一体,再加上当时一共两种术法力量的影响而被炼制成一种新的半机械化生命体,无意识地吞噬全体死灵,之后被催眠,分裂出魂体重复生前行为。

换句话说,没有死灵,只有一只半机械化生命体。”

岑今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丁燳青,当时他猜测是列车和死灵肉身融合成新诡异,但全体死灵保有自我意识,而丁燳青虽没表态,但思绪、引导的话术无一不是也认可他的猜测。

可实际情况却是‘炼制’和‘催眠’,全体死灵是列车被催眠后的无意识行为,丁燳青看不出来。

不太可能是丁燳青假装看不出来,没有这必要,所以他的确也被列车欺骗了。

往深处思索,谁‘炼制’列车?谁‘催眠’列车?

真是黑弥撒成员的屠宰之家和通神学会的莱妮四口之家干的吗?

不管谁是幕后之人,他都成功欺骗了丁燳青。

岑今眉头紧皱,大拇指掐着食指指腹,强行压下心里的不祥预感,这么久以来,不得不承认丁燳青的强大就是他的底气。

他敢肆意挑衅欧洲神明,最大的信心来源于丁燳青始终在身边。

如果没有丁燳青——岑今甩了甩头,将这可能性用力抛开,事已至此,犹豫就会败北。

但下一刻,他又露出深思的神色,列车全体死灵真的都是半机械化生命体被催眠后分化出来的无意识行为吗?

‘丁燳青’和他爱人曾经的冒险旅程,还有离开时的那首《送别》,难道也是催眠后的无意识行为?

那厢,乌苏拉继续说着:“它进化出另一种特殊的形态,我或许明白始作俑者究竟想炼制出什么?”

“什么?”

岑今有些头疼,听不太清乌苏拉的话,与此同时山谷里的风越吹越大,像狂风暴雨来临的前奏。

乌苏拉转头刚要开口,就听到机械轴关节摩擦变动发出的巨响,岑今抬头就见老式列车车身迅速扭曲、摩擦、堆叠,车轮拆卸、重组,车厢四下分散、重新装合,车头发出咔咔地痛苦呻吟,仿佛钢铁骨骼硬生生掰断、吱一声猛地弯曲。

日光之下,巨大的钢铁机械投下阴影,呈现出遮天蔽日般的壮观轮廓,经过剧烈摩擦而擦落红色铁锈,露出油亮反光的黑铁块,无数的车厢高速拆组、延伸再拼装,先显露出舰身轮廓、再是甲板、舰岛,最后是细化出来的机库、武器库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