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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修寒咬牙,下颚线缓缓绷紧了。

“不是,不是呀。”小阮语竭力组织语言反驳,抬起小手,虚弱地揉了揉顾修寒急得青筋凸起的额角,再开口时终于绷不住了,嘴一瘪,小奶音又染上了糯糯的哭腔,两包半成型的珍珠泪骨碌碌地顺着脸蛋滚,“是怕哥哥伤心,怕哥哥这里疼……呜……”

顾修寒怔了半晌才明白。

小阮语以为这次生病治不好了,自己要死掉了。

他不是胡思乱想,而是读到了顾修寒心底的恐惧。

如果他死掉了,顾修寒会非常非常伤心,这一点他能感觉到。

而且,如果他死掉了,他就没办法再帮顾修寒缓解精神力爆发时那种能令人丧失求生意志的剧烈头疼了。

所以他才会那样说。

会哭成这样,更多的是因为担心顾修寒。

可能是因为生来拥有强大的精神疗愈能力,本该在自己的族群中担任“治疗者”的社会角色,阮语很容易与其他生灵共情,尤其是关系密切的重要亲族。

为顾修寒做精神疗愈的效果那么好,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

阮语会哀他所哀,痛他所痛。

顾修寒永远都会记得那种被阮语治愈的感觉。

被懂得,被包容,被安慰。

像冰川消融,柔韧的嫩芽拱开冻土,一条条细弱根须抓挠着心尖,酥酥痒痒,肺腑间都充溢着甜暖纯稚的气息。

阮语将他精神世界中那片苍冷的荒滩当成自己的小天地,笨拙又慢吞吞地,用两只小肉手在上面栽满了花。

……

药效发挥,阮语的思维变得愈发迟缓,边琢磨顾修寒脑内那团奇怪的精神体边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极其漫长的梦。

梦中他回到了母星的海洋,随波飘浮在天青色的温柔水流中,意识混沌而惬意,自我的边界渐渐消弭,像一滴水悄然融入海中。

这一梦不知持续了多久,阮语有种不断融化成海水,又不断从海水中凝聚成形的幻觉。

体内的一切物质仿佛都在跟随着精神的变化更迭交替,趋向于成熟与完美。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鱼都会在求偶热时经历这样奇妙的体验。

在梦里回到了故乡,阮语都有点不愿意醒了。

但这期间他还是被断断续续地被叫起来几次,眼皮半开半合着,梦游般让顾修寒喂着吃药。

因为没有得到合适配偶的安抚,身体的热度不断攀升,喉咙痛得越来越厉害,药片渐渐变得不好入口。

“疼……”细弱的抱怨声。

阮语用手指揉了揉喉结,推开水杯,不肯再乖乖吃药了。

顾修寒眉心微蹙,也不强迫,只沉声道:“张嘴。”

他得检查一下阮语的喉咙发炎到什么程度。

阮语还半梦半醒着,闻言便老实地张开嘴巴。

顾修寒垂眼看进去。

就这么几个小时,咽喉那一带已经肿得红彤彤的,也难怪会疼得连药都不肯咽。

他看清楚了,却没立刻让阮语合上嘴。

空气中流淌着谜语般的沉默,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就在这时,一幕画面猝然闯入阮语的意识——

是张着嘴的他自己。

烧得通红的巴掌脸努力仰着,傻乖傻乖的。

两排珠贝般白净的小牙后,口腔中淡红的软肉被津液浸得柔亮。

……

很短暂,只持续了大约一秒不到。

阮语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人鱼与其他生物体的精神高度协调时才会接收到的,画面化的脑电信号……

或者是遇到精神特别容易被读取的低等生物时也会这样。

会意外读取到顾修寒的脑内画面,大概是求偶热带来的知觉提升。

阮语一下就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了。

脑电信号能强烈到形成画面,需要生物体处于专注或情感强烈的状态中。

换而言之就是……顾修寒正在非常细致认真地观察他的嘴巴。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是他自己先嚷嚷喉咙疼的。

那顾修寒不认真看,难道要粗心大意地看么?

阮语自己也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可是……

阮语倏地别开滚烫的脸,忙不迭合上嘴巴,小小鼓鼓的唇珠抿得变形。

“怎么看那么久啊,”阮语不敢实话实说,视线游离,底气不足地埋怨道,“我脸都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