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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受陛下如此信任,岂敢不受?!”周尚文也是一时激动,但话说出口才忽然意识到什么。

等等,是到大同?

于子初等人也晕掉了,大同副总兵不是杨尚义吗?杨尚义此番立功,升为总兵应当问题不大,这样一来,他就成杨尚义的部下了!

会不会是皇帝秃噜嘴讲错了?!

但朱厚照眼神幽幽,脸色不变。

这世上,人心就是这样。

前几天,王鏊、韩文、闵珪特地三人到侍从室递了条子,说有要事奏禀。

当时是一个相对清闲、微凉的下午,他本是在湖边吃上一点点心,结果心腹大臣连伺候的宫女都不愿意留着,要只说给他听。

他其实一开始还有些不以为意的拍拍手,结果王鏊一开口,事情就有些不对。

王鏊说的意思也很简单,“……弘治十二年,杨守文便领命节制大明唯一的精锐骑兵,至今已有七年时光,如今大明骑兵精兵两万,军威大盛,此次面对鞑靼火筛,更是可以追击百里!”

说到这里朱厚照眉头其实已经动了。

“陛下,将不知兵是缺点,可兵只知将,更为致命啊!”

闵珪还在一边鼓动,“微臣以为这也是在保护杨副总兵,此次千牛堡一战,朝中大臣多对大明骑兵兵锋之盛感到震惊,就算微臣三人不提,朝廷当中也会有人弹劾杨副总兵,而且弹章只会越来越多,到那个时候,反而难以收场。”

韩文自然也是赞同的,“臣附议。且杨副总兵立了大功,朝廷要赏他,而非罚他,这又有什么不行?”

朱厚照轻轻的敲击木椅上的扶手,这确实是个问题。

杨尚义和他的这帮弟兄……以前不打仗不知道,这次一打,战果惊人,那么随后就是杨尚义所掌握的军力惊人。于是自然而生的就会催生出一种情绪。

有的时候,会不会反不重要,能不能反才重要。真要说战果,周尚文更夸张,怎么王、韩、闵三人不提周呢?便是因为他仅是一卫指挥使。

“那么,他那些部下呢?”朱厚照沉声问道:“是让他带走,还是留下?如果带走,那么他们始终是一团。如果留下,这帮人,又有谁能够压制?”

“……其实有一个好办法,就是于勋贵之中,请国公爷……”

皇帝直接摆摆手,政治斗争是增强实力的手段,如果政治斗争,斗到最后还削弱了自己,这他就不考虑了。

万一打个败仗,搞成鸡飞蛋打,呵,那的确是不愁什么造反不造反的问题了。

“留下!”王鏊平时话并不多,但关键时候还是有主见,“朝廷的官由朝廷任命,没有圣旨,他不能带走一人!”

朱厚照点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

他这个皇帝也该敢于得罪这些武人。刚刚王鏊讲这话的时候,其实他心里一惊,竟然在想,这样调动,会不会令杨尚义感到不高兴?随后就有些后怕。

如果有这种心理产生,还是趁早行事。宁愿君臣之间不讲什么感情,这件事也要做。

局势摆在这里,不做,则将来杨尚义必死!

……

……

他们进宫的同时,宫里也有一个纸条子出宫,去的是杨应宁的住处。

杨部堂捏着这张纸条,烛火前的老脸面沉如水。

杨尚义是皇帝的爱将,周尚文等八人更有半夜入宫的幸运,就是他这个一方主将也有京郊等候的待遇,皇帝几番操作之下将他们这些人收拾的服服帖帖。

他在想,以陛下驭下之严,张永又是东宫的老人,如果没有皇帝的首肯,他怎么敢私自通传消息?他可不觉得自己已经和张永有了足够的相互信任,结成了某种政治联盟,所以这个行为一定具有政治含义。

双指夹着纸条在烛火之上燃尽,纸张消失极快,几乎瞬间就成了一缕白烟。

既然是皇帝授意,那么让这八将入宫就是有意要让他知道,其中不过两层意思。一,这些人都在皇帝手中,其实是对他这种手握重兵的边疆大臣的某种警示;二,是要让他看看,顺从皇帝的人是什么样的宠幸。

时间慢慢进入深夜,杨一清房间的烛火还没有灭,屋外有下人敲门,“老爷。”

杨一清胡须翘了翘,“何事?”

外面传来声音,“杨副总兵求见老爷。”

杨一清略有一丝烦躁:他来干什么。

“让他进来!”

“部堂!”

他们一路走来,有些客套话此时便也不必讲了。

今夜杨尚义急速赶来,是来求救来了。

他脸色焦急,连坐都坐不下去。

杨一清抬眼只瞧了一下,“明日是大宴,杨副总兵也在重赏之列,何以今夜如此焦急?”

“还请部堂救我!”

杨尚义到底消息灵通,他降低声音但不降低语速,“部堂,末将得到消息,朝中有人嫉妒部堂与末将宁夏之功,要捏造罪名,参我们一本!”

杨一清眼睛微眯,“杨副总兵是陛下宠将,手握大明骑兵,又立下如此军功。一封弹章而已,你怕什么?还是说,杨副总兵觉得那罪名并不是捏造。”

“就是捏造。但是……”

杨一清轻轻一笑,“但是你无法辩解,而且是怎样都无法辩解。”

“部堂知道?!”

“老夫早就说过,京师比边疆更加险恶,因为人心比任何刀刃都锋利。杨副总兵,你我相交不深,但老夫爱惜你是个人才,所以这句话倒是可以说。你听不听得懂,那就是你的事了。”

杨尚义到此时也没什么架子可摆了,“还请部堂不吝赐教。”

“边关的将领打仗,打不好是死,打得太好也是死,你的骑兵向北几百里,也可以向南几百里。为何会如此,其根源不在朝廷制度,而在人心之间。你也不要去怨谁,因为说到最后谁都是那三个字。”

“哪三个?”

“不得已。”杨一清站起来,背过身去,“老夫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如果你觉得哪里不对劲,最好多思考思考自己的错处,因为迄今为止,陛下做的所有抉择都是正确的。这,也是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