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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重刑不可轻用是一句原则性的话,以后就是重刑就是实际而具体的内涵,比如夹手指,只要写上去,不能用就是不能用。

文官们对此很欢迎,也觉得今天算是争取到了一个不错的结果。

朱厚照转头又讲,“但朕细想,难道但大司寇讲的就没有道理?毛语文就真的是愚笨之人,要在朕不允许他杀人的地方杀人?这也实在难以理解。朕知道,你们各位都是要惩治凶犯,给死者讨回公道。可讨回公道的前提是讨对了人,不要咱们君臣胡乱抓人,杀了了事,还自欺欺人的说大仇得报。这样,朕这个皇帝可就要给真正的凶手笑话了,詹秀山等人的亡魂大抵也不会瞑目。你们觉得呢?”

这是好好讲道理的话。

虽说今天有很多人在相互争论的过程中说了很多带情绪的话,但你情绪再大,不能在皇帝和你讲道理的时候还来情绪吧?

众臣都知道珍惜自己的脑袋,纷纷点头称是,“陛下此言在理!”

朱厚照点头,“既然如此,那便这样处理吧。章爱卿。”

章懋拱手,“臣在。”

“朕来下旨,关于詹秀山案,朝廷务必要给出一个明明白白的说法。前后因果,也务必查清查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至于查到的人,上至亲王,下至小民,一律按大明律处置,谁也不得偏私。你以为可称公允?可对不起那几个亡灵?”

章懋说不出话来,而且皇帝很给他面子,“陛下此举可称圣明!陛下贤明之君,必将护佑我大明万里江山!”

“好,大司寇。”

“臣在。”

“朕知你一向为公,便是今日也没有半点私心,你的脾性也不独朕了解,在此的官员人人都拿你的脾气没办法。不过为显公正,詹秀山一案便不由刑部办理,你可有话说?”

“臣没有话说,陛下这个嫌避得好。”

章懋还补充,“臣也赞同陛下之语!”

“好。要避嫌的不止刑部,还有锦衣卫。牟指挥?”

牟斌心领神会,“锦衣卫以陛下圣旨为尊!”

不过谁都不用,这还有谁能查案?

朱厚照也不卖关子,“近日省级官员入京,朕听闻有一个叫赵慎的,说是善于缉捕,此人名声不显,于京中各方几乎都没有牵扯关联,就让他查办此案吧。”

这是各方都不太愿意,但也不好反驳的一个人。相当于各退一步。而且又有皇帝金口加持,自然没什么问题。

之后圣旨既出,赵慎加刑部侍郎衔,从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抽调人员专查此案。查案结果不经三司,而直送内阁和司礼监。

这种只加衔不任职的方式,就是给他个品级,不然没有这个正三品的官位,许多衙门他都进不去。

对于赵慎来说,这也是个考验,真的做好了,刑部侍郎对他而言也就不是可望而不可及。

如果胆子大一点、想象力也再大一点,就去算算闵珪的年纪,他出生于宣德五年,今年都已经七十六了!

宣德啊,宣德之后的年号是正统、景泰、天顺、成化、弘治……皇帝都换了好几茬了!

哪怕他就是能活,但身体日衰之下,也干不了几年了。

可赵慎正值中年,干得又是他擅长的工作。只要在皇帝面前表现的好,一个刑部尚书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那是什么概念?一个条子递到宫里就能见到皇帝的,大明千千万万的官员有几个能做到的。

所以赵慎本人接到这个旨意的时候,人也有些发懵。

他自己觉得或许会是个稍微不重要的岗位,毕竟他确实没有背景。他自己的计划更是相对保守,就是留在京师之后实心办事,三年不行就不五年,总归能在皇帝面前表现一番的,没想到机会和挑战来得这么快,而且直接给他加刑部侍郎衔!

而这个时候,朱厚照又已经在宫里亭苑之中召见严嵩了。

“詹秀山案引发了轩然大波,前前后后你都是看到的。赵惠兴刚来,他背景干净,所以各方争斗之下才让他挤了进来。然而话说回来,干干净净在京师很容易寸步难行,你是他的后辈,但你其实能帮到他。”

“另外,朕也不觉得毛语文会无故抓捕詹秀山,这里头是有蹊跷的。这句话你原原本本的告诉他。其他的朕不管,查出什么人,朕都不怪他。”

严嵩有些惊诧于皇帝的话,什么叫查出什么人都不怪他?这不就是变相鼓励赵慎将此事闹得越大越好吗?否则莫名其妙开这个大口子干嘛?

皇帝可是金口啊,这种略显‘不负责任’的话,肯定是别有用心才讲出来,不然如何配得上‘明君’之名。

现如今谁不知晓这位皇帝的能耐,所以严嵩是不会去怀疑明君二字的。

“微臣明白,不管是前因还是后果,陛下就是要八个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是,你还是聪明的。”

“也是陛下调教的好。”

……

……

赵慎租住的院落里。又是他和严嵩两人。

皇帝的话,严嵩已经传达了。

赵慎对京师确实陌生,朝堂上忽然爆发这样的争端其实他们这些刚入京的人看了是有些懵的。

而且按照今天这个规模看,要说单纯是巧合发展成这个局面也不太可能。可问题在于,仅仅察觉出不对是没有用的,要看明白局势。

只有这样才能判断出怎样对自己有利。

“……这么说来,我倒是也有些运气,这世上的事也真是奇妙,本来都以为朝中无人是一件坏事,没想到还有其好的一面。这就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严嵩问:“老师想怎么做?”

“如之前一般做,查明真相,还事实于陛下。”

严嵩尊敬赵慎是老师,所以很多话说的很克制,但有些话是不得不说。

“老师,恕学生无礼。老师真的觉得,此次得了刑部侍郎衔,是运气?”

赵慎眼神一闪,自己这个意外得来的学生似乎也挺有心计。

“说来听听。”

“学生与陛下相处月余,所接触政务也有几十件。时间短,但是事情不少。学生敢说,当今圣上不是一个屈从于局势的君主,而是一个利用局势的君主。”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一个家底清白的地方官忽然来到京师、接手一件京官争斗的两方相互都要避嫌的大案的这个形势,不是巧合,而是陛下营造出来的。”

这话有点绕。也有点令赵慎深深的吃惊。

严嵩又加了一句解释,“简而言之,老师不是运气好,而是陛下心中指定了你,要你来查办此案,可老师在京师之中并无根基,如何让老师顺理成章的接手呢?这就是个问题。”

“圣旨当然可以直接命令。但是依学生的了解,陛下都是顺势而为,或者用其他前辈经常说的一个词:提前筹谋。这更准确些,因为有些时候没有势,陛下会自己造这个势。”

赵慎心头微颤,“谁……能做到这个程度?”

严嵩很认真的说:“陛下可以。绝对可以。”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件事细想起来其实是有些恐怖了,也就是说所有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可为什么是我?就像你说的,我在京师之中并无根基。”

严嵩低下头,望着茶杯里两道浅浅的水纹:“因为毫无根基,所以老师只能依靠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