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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虽然,这一份高兴,更类似于找到了口味相同的饭搭子。

“你也觉得这猪肉好吃吧!”周邈兴奋地和陈平确认过,又开始劝菜:“好吃就多吃点,吃完再去添一碗,今天我们吃个过瘾!”

为这一顿宴饮,宰杀了好几头猪羊。

堂上堂下入座参宴的也就二三十人,不至于一人一份就舀完了。

“……依仙使之言,平便再添一碗。”陈平神态大方道。

话落立即就有隶妾上前,端碗去再盛一碗杀猪菜。

陈平开了添菜的先例,之后就又有几人先后添了菜。

可以说这一顿饭,众人吃得是肠满肚圆。

对此,阳武县令高兴,又没那么高兴。

众人吃得香,主要功劳在用仙使劁猪神通劁过的猪身上,以及咸鲜不苦涩的精盐,还有仙使手笔才有的豆腐、豆芽、腐竹和豆干等配菜和小菜。

至于桌上的酒浆,仙使是尝都没尝一滴,扶苏公子等人亦然。

这样一来,其他桌也不好举杯自饮,于是就都剩了下来。

再者,都只顾着往嘴里送菜扒饭了,没有空出一张嘴来交谈。

饮宴期间,就过于安静了些。

主要是周邈把饭桌社交,全权托付给了扶苏。

而长公子扶苏虽然知礼讲礼,可一天赶路下来正是饥肠辘辘的,也不会为了与县邑的官吏啬夫应酬,委屈自己的肚子。

只等都吃饱饭了,才终于有时间来应酬社交。

社交的话题不知不觉地,就谈到大秦近期的朝野大事。

又自然而然地谈到了科举取士,这一昭告天下、关乎重大的政略。

“……月余之内,各科的三册参考书目,应当就会下发至各郡县了。”

这也不是保密信息,席上问起,周邈就顺嘴透露了。

但对席上有志科举的陈平和年轻郎君们来说,先人一步得知科举的详细信息,便是占得先机。

陈平又发问:“只不知这参考书目,是否高深渊博?吾等学子也担心学不懂……”

科举取士是周邈提出,推广科举也当有他一份责任。

闻言,耐心解答陈平的疑问:“明法、明算、明字和进士四科,每科三册参考书目,都是朝野大儒大家汇编而成,重在实用,不在艰深,本也不是为了难住考生。”

“内容都是常见常会的,主要是给考生划定了出题范围。”

虽然这范围是整三本书,可相比书海浩渺,已经缩小很多了。

得到周邈的回答,席上陈平和年轻士人们都松出一口气。

周邈随即又补充,“当然,作为选拔性考试,到会试和殿试时肯定会加大难度。虽然还在参考书目范围内,却也有出难题的出题方式。”

陈平理解,“这是理所应当的,有难度才能分出个高下。”

他只需排除外物阻碍,再竭尽全力,总能博一个出身的。

这出仕的出身是高还是低,且看天下士人学子的高低,届时就各凭本事了。

在科举取士的诏令通告天下时,陈平就意识到这是他的绝佳机遇,并当即开始准备。

也积压了一些问题,今日机会难得,便问出来希望得到

解答。

“只不知应试答题时,是用简牍刀笔,还是绢帛毛笔?抑或是纸张毛笔?”

陈平此问一出,席上几个人不由侧目。

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陈平却已经了解得如此细致了。

听闻陈平交游广阔,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周邈:“虽然参考书是纸张印刷,但第一届科举仍旧用简牍刀笔作答。绢帛太奢华,纸张尚未普及各郡县。”

“纸张毛笔作答,估计会在三年后的下一届实行。无论是简牍刀笔,还是纸张毛笔作答,其实区别都不大。

其中的差别,朝中的上卿们都会考虑周到的。”

“多谢仙使告知。”陈平放下心中顾虑。

简牍刀笔作答的话,那他就不用花费太多时间练习软笔字了,只需专注学识本身即可。

因为之前始皇陛下与扶苏说起科举时,周邈什么都不知道,后续他就有稍微关注一耳朵。

平时也叫方岩给他播报朝廷大事,因此陈平他们问的问题,他都答得上来。

偶有答不上来的,也有扶苏补充。

宴饮尾声时的这一场‘科举备考交流会’,对话交谈进行得很愉快。

堂下席上的一个年轻士人突然问:“只不知进士科的策问大致是个什么状况?考些什么?”

周邈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也答道:“以百家核心要义,结合政务时事作答,无非也就是何、为何、如何做、有何后果此类。”

可那士人又追问:“也不知始皇帝陛下更爱哪家要义?或许更爱儒法墨显学?”

“你是在让本使透题给你?”前大三学生周邈,对于类似的话术可太熟悉了。

同学们求老师划范围透题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一贯老好人的扶苏已经冷下了脸色,眼神逐渐犀利。

或许不为透题,而是打探陛下施政偏好……

就在一触即发的时刻,陈平开口了:

“儒家崇尚仁义礼乐,法家推崇以法治国,墨家主张尚贤、选任贤才,农家劝课农桑,诸此百家种种,皆是有利于治国之要义。”

“何须独尊某家?正如仙使之言,百家核心要义,皆是当考范围

,也是大秦可用治国之策。”

最后,“实用即可,何须拘泥于某家、某几家!”

周邈恨不得当场给陈平鼓掌!

不愧是你陈平。应变合权,能屈能伸,识时务的俊杰!

在来之前,周邈已经私下告诉知情者扶苏和王离,陈平为何人。

二人此时再看陈平,扶苏神色复杂,王离则觉得对方顺眼不少。

陈平说出最后那句话,是冒着风险的,但现在看来应当赌赢一半了。

始皇帝心中偏向尚且不知,但仙使的偏向已然明显:若是实用,百家皆可用。

不偏不倚,是仙使想传达的态度。

陈平这一打岔,也打散了周邈的戒备、扶苏的隐怒。

扶苏按下怒意,想想不过是一投机取巧者罢了,此时发作,这场饮宴也就毁了。

而这陈平,恐怕又是一个李斯之辈。

罢了,有用即可,只要忠于陛下、忠于大秦,性情不投也无妨。

扶苏是自我说服了,周邈则纯粹是被打断后就忘了这回事。

阳武县令暗自庆幸,得亏让陈平陪座堂上,方才及时化解一场危机。

小插曲过去,又继续社交了会儿。

最终,这场宴饮也算是顺利收场。

……

回到官舍的周邈,洗漱过后换上了寝衣。

十月的天气已经寒凉起来,又在寝衣外披了一件毛领大氅。

才走到书案后坐下。

铺纸研墨,开始给始皇陛下写信。

反正是给始皇陛下看的,又不缺纸墨,不必像后世出土的秦简那样,用字极度精简,一字可能就是一句话。

周邈遣词造句也不讲究,怎么想就怎么写。

[敬爱的始皇陛下:

展信安。

今天是十月十二,天气晴,我们走到了阳武县。

恰逢粮草物资需要补给,于是与扶苏商定后,进阳武县城补给。]

三日后的咸阳。

章台宫。

嬴政拆开了周邈夜宿阳武官舍写下的这封信。

开头还算正经的问安汇报过后。

再往下看,

就好像周邈正站在他面前嘎嘎聒噪起来。

落在纸上的文字,也尽显写信人的激动——

[陛下陛下!你绝对想不到!我在阳武县城遇见了谁!

我遇见了陈平!

在《史记》中有一篇‘陈丞相世家’的陈平,一个开国功臣历经三朝,能屈能伸、应变合权的聪明人!]

看到此处,嬴政换了一只手臂支撑书案,再继续看下去。

[他幼时家贫……]

果然,接着就絮絮叨叨地写陈平的出身经历,又写他和陈平相遇的情况。

嬴政心平气和,逐字逐句往下看。

终于信中道出了正事:[我没推荐他直接征调入咸阳为官,而是鼓励他通过科举取士的方式,凭本事考入咸阳。

大秦首届科举,总要出几个大才,载于史书时才好看嘛。]

嬴政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来。

只是这笑太浅,殿中又无人在场,竟无人有幸见过它。

信中周邈说完陈平,又说起另一人:

[对了陛下!到达阳武后,我还想到当地另一个历史名人:张苍!

李斯和韩非的同门小师弟,妻妾数百,用青年妇女当乳母,靠人乳活了一百零四岁的‘四奇’宰相张苍!

初见陛下时,背诵的《过秦论》的作者贾谊,就是张苍的学生啊!]

捏着信纸的手指猛地失控一捻,信纸一角就裂开了。

嬴政:……

罢了,人都不在眼前。

[史记记载,张苍最初就仕秦国,担任御史,后因犯错逃回阳武老家。

但没写明具体年月,我在阳武也没听到张苍的名声,又问了几个县衙的人,皆不知张苍其人。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是流浪去了,还是仍窝在咸阳,看他喜爱的图书?

请陛下询问一声。]

御史张苍?

嬴政似乎有些印象。

稍后招来李斯召问问。

[明天一早,我们又要启程了。

陛下安。]

密密麻麻写满五张的信纸,翻到最后一页。

嬴政看完信。

把信纸展平又对折,打开长案上右手边漆盒,放入信纸又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