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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被卖的女子,生死都由不了自己。这些年音讯全无,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思及往日的种种,她伤心难过,一想到眼下的处境,又是百般纠结。看着花朵般美好的女儿,打定主意明日去郑府一趟。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翌日她还未出门,薛氏来了。

薛氏看上去和往常一样,若仔细分辨才能看出她神情的间那一抹不自然。虽然是拉着谢姝的手,但那力道却比以往重了几分。

一壶清茶,一盘甜瓜,还有一碟子桂花糕,便是她们闲话时的佐配。

“记得当初你我两家前后脚落户这里,一晃竟已过去九个年头。”她看着谢姝,突然感慨一句。

叶氏也跟着感慨,“谁说不是呢,一眨眼就是九年,日子过得可真快。”

“是啊,这日子催孩子们长,也催我们老。那年你家娇娇才八岁,如今都是大姑娘了,长得好看又懂事,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谢姝适时低头,作害羞状。

叶氏眉眼带着笑,谁不爱听别人夸自己的孩子。她以为薛氏上门来,又如以往一样对自己的女儿赞不绝口,必然是有一番深意。或许是听到什么风声,想早些定下两家亲事。

但很快她就失望了。

因为薛氏口风一变,道:“这些年我是真心把娇娇当成自己的女儿看,这孩子瞧着就是个有福气的,将来必能大富大贵。你呀,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

又说当女儿看,又说能大富大贵。

叶氏略一琢磨,便知这话的意思。

她下意识看向谢姝,谢姝朝她轻轻摇头,意思是自己没事。

“养儿方知父母心,我们都是当娘的人,谁都盼着自己的孩子好。大富大贵的不敢想,我只盼着我家娇娇不受委屈。”

薛氏表情讪讪,“是这么个理。”

拉着谢姝的手,顿时就松开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不自在,叶氏也不舒坦,两人再无往日的亲近,干巴巴地又说了一会儿,她起身告辞。

叶氏送她,看着像以前一样,但终归是不同了。

关了院门,叶氏一声叹息。

“娇娇,陈家这门亲应是不成了。他们应是有自己的难处,你别多想。”

谢姝点头。

“我省得。”

叶氏见女儿哪此懂事明理,偏偏婚事横生枝节,当下眼眶都红了。

收拾一番后,她还是准备去郑府一趟。

她这一去足有大半天,等回到家时太阳都快落山了。一眼看到等在门口的女儿,连忙挤出一抹笑来。

“不用担心,娘都说清楚了。郑夫人是明理之人,秦国公府高门大户的,定然也不会为难我们。”

谢姝看着她脸上明显干了的泪痕,道:“娘,是女儿惹的事,让你们为难了。”

“你这孩子,你惹什么事了?”叶氏心疼道:“你是好心,救了那白大姑娘一命,谁知他们却惦记着让你往火坑里跳。是他们没良心,是他们恩将仇报!”

能让她说出这样的话,可见郑夫人一定是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谢姝突然想起当日秦国公夫妇上王府质问时,萧翎和自己说的话。萧翎说:“人心之诡堪比妖魔,你不忍他人陷于深渊,却不知他人不仅不会感恩,反倒会将你拖入地狱。”

今日这话算是应验了。

所以枉她活了两辈子,到底还是天真。不如萧翎识遍人心,最是知道人心之恶,也最是知道人心之诡。

“娘,我错了。”

她就不应该多管闲事!

叶氏更加心疼,“傻孩子,你没错。你放心,不管他们说什么,这门亲事我们都不同意。他们高门显贵的,总不会明抢吧!”

话是这么说,但很多手段比明抢更恶心。

“那父亲……”

“你父亲为官多年,也见过不少风浪,若真是因为后宅之事而遭人报复,他必定会在圣上面前弹劾一二。再说了,我们也不是半点靠山没有,实在不是行我就厚着脸皮去求太妃娘娘做主!”

叶氏越说越觉得应该如此,既然镇南王府愿意给他们撑腰,那她也就厚着脸皮,腆着脸去求太妃娘娘。

母女二人说话时,杜家的人来送东西,除了一些土仪之外,还有一封信。信是从洪山县那边来的,信上面的字迹是谢娴所书。

叶氏忙折开看,一看之下又哭又笑。

谢姝接过信,看了一遍后也高兴起来。

“娘,姐姐要回来了!还有姨母也找到了!”

“这么多年了……”叶氏哽咽着,“可算是找到了。真是谢天谢地,得亏你姐姐留了意,否则你姨母还在给别人当粗使婆子。”

信上谢娴说自己在街上遇见被主家训斥的叶兰,叶兰看到她之后一直发愣,她便多问了几句,听到叶兰说自己原也是盛京人氏时,又问她母亲名讳,她如实相告之后,姨甥二人这才相认。

叶氏哭哭笑笑,一时哭叶兰受了太多的苦,光是听在街上被主家训斥便知过得有多艰难。二是笑时隔多年,她们姐妹二人终于要重逢。

因着谢娴一家三口即将归家,因为叶氏的姐姐叶兰有了消息,谢家人都很开心。按照信送出的日子来算,他们应该近几日就会到京中。

但流言蜚语如风,也很快便传到了举人巷。

明明是他们拒了白家的亲事,白家却到处说他们合了八字,是因为谢姝命格不好所以样事才没成。

叶氏听到后气得不行,谢姝却觉得无所谓。

命格不好就不好吧,这已经是可以接受的诋毁,比诬蔑她的名声好得多。再说命格这事谁也说不清,别人说她命格不好,她总不能拿着万福寺的签文到处去说吧。

在她的劝说下,叶氏好受了一些。一家人将白家提亲的事抛在脑后,满心期待着谢娴一家三口还有叶姨母的到来。

几日后,一辆马车风尘仆仆地停在谢家门口。

先是下来一个近而立之年的男子,然后男子再扶着马车内一位抱着孩子的少妇下来,最后下来的是个妇人。

“爹,娘。”少妇激动地喊着,一把将怀里的孩子塞到男子手上。

“娴姐儿。”叶氏和谢十道迎上去,上上下下打量着三年不见的长女。

谢娴肖母,长相与叶氏像了七分,那温柔的目光越过叶氏和谢十道,一眼就看到出水芙蓉般貌美又灵动的少女,当下惊呼出声。

“娇娇!”

谢姝上前,任由她打量。

她目露惊艳,“我一早便知我的娇娇长大后必定是个大美人,没想到三年不见,你竟出落得如此之好。”

“大姐,我好想你。”

谢姝的一句话,让她顿时落泪。

“大姐也好想你,好想你们。”

一家人久别重逢,皆是动容不已。

突然一道童音打破了气氛,谢则美扯着男子的衣服,“姐夫,姐夫,我要看小外甥。”

谢娴这才看到三年不见的小弟,又是惊呼连连。

“小四都长这么大了,我离家时他才两岁,话都说不利索,没想到一晃眼,他都能跑能跳了。”

忽地想起什么,连忙去扶后面的妇人。那妇人一直盯着叶氏看,此时眼中全是泪光。叶氏也看到了她,先是不认识一般,然后是悲从中来。

姐妹俩原本只相差不到三岁,而今瞧着一个沧桑苍老如同老妪,一个顺心体面被岁月优待,看上去年纪之差已与母女无异。忆起姐妹二人相互依偎的时光,如何不让叶氏泪流满面。

“姐姐!”她哽咽着。

妇人也就是叶兰,叶兰也流着泪,“香儿。”

一声香儿,让叶氏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姐妹二人年少时分离,历经岁月磨难之后再见,初时难免有些疏离与情怯,待抱头流泪之后,又仿佛回过到曾经。

骨肉团聚,自有一番痛哭流涕。

哭过之后,叶氏让谢姝和谢则秀谢则美姐弟三人见过叶兰。

“姐,这是老二娇娇……”

“娇娇。”叶兰喃喃着,……叫娇娇。”

“姐,你说什么?”叶氏没听清。

叶兰摇头,没什么。

谢姝乖巧地喊她,“姨母。”

她应着,暗道自己想多了。

但她没有看到,谢姝眼底那翻涌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