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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乾门关破, 月城被屠以来,朝野上下众说纷纭。镇南王增援不及是事实,但这些年他一直固守在乾门关也是事实。

当年之事巧合重重, 宛如天意。哪怕是不少人心有疑惑,哪怕是猜测者众多, 不管如何都没有确凿的证据, 所谓的孰对孰错也只在私下流传。

一旦被摆到了明面上, 尤其话还是从李相仲这个皇长孙口中说出来,那便不是传言猜测这么简单, 势必要论个清楚明白。

而李相仲图的是一时之快,话一出口已是后悔不迭, 当他看到萧翎那个笑容时, 立马知道自己或许是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 说出去的话如覆水难收。他心下冰冷, 后背跟着一阵阵发寒, 脸色也白了几分。

沉重冷凝的气氛中, 萧翎的耳边响起一道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娇脆声。

【萧翎, 你故意激他, 到底有什么打算?】

别人没看到他对李相仲那个挑衅的笑容,谢姝却是看得真真切切。谢姝隐晦的目光看向他时,他也正好看过来。

忽然, 谢姝福至心灵。

【你想把事情闹大?是不是想闹到陛下面前?】

萧翎的长眸颤动一下。

【我知道了。】

谢姝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对李相仲道:“乾门关破,月城被屠, 这些事我都没有忘。但是大殿下, 你说这一切都是镇南王的错, 可有证据?”

李相仲无言以对。

当然没有。

如果有,镇南王府早已不在。

“我只……是觉得如果镇南王救援及时, 那一切都不会发生……”

“大殿下真的以为只要镇南王救援及时,那一切真的不会发生吗?蛮丘狼子野心,与贼子勾结里应外合,倘若镇南王一行早些时日抵达,焉知不会同中埋伏而全军覆没?”

老太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谢姝。十三年来,纵然没有人在明面上说道他们镇南王府的错处,但质疑的声音从来不曾断过。

这么多年来,无一人试想过若她儿及时赶到,真的就能确保乾门关不破,月城也能安然无恙吗?更没有人在意当年为了将蛮丘赶出乾门关,她儿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一将功成万古枯,又有多少大胤将士战死沙场。

她眼眶温润,随即感觉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

一抬头,见是长公主,瞬间感动落泪。

谢姝不等李相仲反应过来,又咄咄逼近,“大殿下乃是皇孙,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你今日当众指责镇南王不作为,将当年之事全推到萧家头上,到底是何忧心?”

这时萧翎把握时机,质问李相仲,“大殿下此言,伤的不止是我镇南王府上下的心,还寒了所有边关将士的心。既然大殿下仍有质疑,那我们这就进宫请陛下定夺!”

李相仲终于明白了,这就是萧翎的目的!

“萧翎,你父王与我父王一向交好,我并非是在质疑你们萧家,而是为你们感到惋惜……”

他想说他只是随口一说,他想说何需闹到陛下面前。但此时的情形已由不了他,不仅萧翎会寸步不让,他的死对头李相如更是会推波助澜。

“大皇兄,你都说这样的话了,想来皇伯父也是这么想的,你还说皇伯父与镇南王一向交好,你让萧翎情何以堪?这种事我们说了都不算,还得让皇祖父做主,你说是不是?”

他想说不是,可他的身份和自尊容不得他低头。

何况这里并非他们小辈,还有长公主。

长公主一锤定音,“依本宫看,这事还是当着陛下的面说清楚为好,免得日后还有人说三道四。”

如此一来,他只能被裹挟着进宫。

与他一同进宫的,有萧翎和谢姝,还有李相如。

长公主和老太妃等人并未一起,老太妃原本是想跟去的,被长公主制止了。

“芷娘,我们都老了,这些事也该由他们年轻人去面对。”

一句话,成功让老太妃歇了心思。

如今的镇南王府唯萧翎一个男丁,萧翎不仅是萧家的独苗,也是萧家的未来,所以这些事也只能是萧翎去面对。

李相仲以为,仅是他们几个小辈的事,便是闹到皇祖父面前,也不过是小辈之间的打打闹闹,应该影响不了大局。

但他万万没想到,进宫之后才得知景元帝此时正与几位重臣商议要事。其中不仅有他的父王安王,还有他的皇叔宁王,以及章相等一众臣子。

当景元帝听完事情的经过之后,龙颜大怒。

天子坐明堂,为何能安枕无忧?

一是朝堂安稳天下无事,二是有良将镇守边关。如今镇南王尚在边关忠心耿耿,皇族之中竟然有人翻旧账,让他如何安抚军心。

早前他还觉得这个大孙子是个稳重的,没想到言行如此之不妥当,当着人前议人是非,还闹到了他面前。

他这一怒,安王赶紧认错。

“父皇息怒,父皇息怒,是儿臣教子不严,儿臣这就带他回去好好管教。”

“且慢。”萧翎出声,道:“安王殿下,大殿下之所以质疑我父王,想来应是听过不少人这么说。”

不少人三个字,很是微妙。

老奸巨猾如安王,此时面色都隐隐有些变化。

“贤侄,你这是何意?”

“臣与大殿下一样,这些年也时常听到有人如此议论。”

安王眯了眯眼睛,看着萧翎。

论长相,安王似景元帝多一些,眉宇间更多凌厉之色,与宁王老好人的模样大不相同,而他们的儿子似乎反了过来。

萧翎越过他,面向景元帝,“陛下,臣有事要奏。”

李相仲一时回不过神来,纵然他不知道萧翎要奏什么事,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必然不是什么好事。确切的说,应该是对他不利之事。

果然,萧翎一开口,他再一次后背发寒。

萧翎说:“当年臣的父王率兵增援,行军途中遇山洪突发,泥石阻路,将士们不得不易道而行。这些年来臣翻遍当地县志史料,得知那年少雨,本不该有山洪,却不知为何突发。”

一殿寂静,唯有他的声音。

他的话,自有人反驳。

反驳者不是安王宁王,而是章相。

章相道:“天灾难测,事先应该多少有预示之兆,只不过是未有人留意而已。”

“章相所言极是。”萧翎点头,“我亦如此想,是以便派了人去查探。谁知这一查更是蹊跷,有人在山洪突发的前两天,听到山腹中曾传出轰鸣声。而我派去的人也去轰鸣声传出的地方看过,竟然发现了石壁上的焦黑,以及一些硝石残屑。”

这话一出,不亚于山洪突发。

景元帝厉目如炬,龙颜震怒。

当萧翎呈上硝石碎渣时,第一个质疑的是李相仲。

“谁知道你是从哪里弄来的东西,你并不能证明东西是从山洪之地而来。更何况即使是遇山洪突发,易道而行便是,也耽搁不了几日。”

“大殿下所言正是。”萧翎认同了李相仲的话,却话锋一转,“泥石阻路绕道便是,确实不会延误太多时机。真正让大军行路受阻的不是山洪,而是痢疾。”

痢疾二字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因为在场的所有大臣,几乎都知道当年的事,只不过那时所有的关注点都在山洪之上,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件事,甚至很多人认为这不过是镇南王为自己未能及时增援而找的借口。

景元帝道:“你说的这些,当年的奏报里都有。”

“回陛下,臣并非旧事重提,而是有所发现。那日月城公主认亲,臣听到她提及定远侯曾写给陛下的那封信,忽然有所启发。”

说到这,萧翎看到谢姝一眼。

【真是受到我的启发?】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后来臣派人去查,果然查到一件事。那便是当年绕道经过眉山县时,恰逢眉山县南豆长熟,将士们吃了没有煮熟的南豆,故而上吐下泻。”

“你查清了痢疾的原因,那又如何?”

是啊。

这又如何呢?

谢姝很赞同景元帝反问,隐隐有些担心。

【萧翎,如果只是这样的证据,根本说明不了什么。时过境迁,我若是李明仲他们,我会合理怀疑那山壁上的焦黑和地上残留的硝石都是有人事后为之。】

萧翎听到她的心声,手指动了一下。

【还有南豆的事,同样的道理,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很多事情都说不清,这事也不足以证明什么。】

萧翎的手动了一下。

谢姝:“……”

【你什么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要来这一出,除非你根本就没想过要什么结果。】

这下,萧翎的手又动了一下。

“陛下,臣不想如何。今日若不是大殿下将乾门关破,月城被屠的事都算到臣的父王头上,臣也不愿叨扰陛下。”

谢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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