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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更加让她不好想了,师暄妍没好气地掀他身子,力道却如泥牛入海,到了他精铁所浇铸的身骨上,是半分都撼动不得。

马车颠簸,男人的脸便上上下下地震荡。

看不出,他好似脸上还挂了几两肉,晃荡得她生疼生疼的。

师暄妍吃了这个隐秘的亏,银牙轻咬,可她实在?按捺不住,便寻向他问道:“我有?敷衍你吗?”

他低沉的嗓音闷闷的,控告着她:“你对我,与?对旁人一样好。这便是敷衍。”

怎么?能一样好呢?

他可是她的夫君。

她为柳姨娘亲手烹制膳食,她送宁怿扳指,可她好像,从来都没有?送过他东西。

师暄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来他不过是真吃醉了。

但这口气没松多久,她便听到,男人嗓音幽微,自她锁骨之下传来:“师般般,我有?悔。”

她忽地心弦为之惊颤。

错愕地垂下眉弯,这一次,她直接上手,将他的颌骨托住,于此角度,瞥见怀中男子显得几分痛楚的眉目,一时心乱如麻。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他终于后?悔娶她了?还是,还是适才?没有?答应纳妾,现下失悔了?

她心念几转,宁烟屿已经握住了她的细腰,将脸颊轻轻贴于少女的面靥之上。

“师般般,我后?悔……”

男人含着酒醉后?疲倦的鼻音,薄唇开阖,吐出含糊的她却能听得分明的话。

“我后?悔没有?早一些奏请圣上,没有?早几年就,就把?你接回?长安。我为何,直至去年才?说……直至去年,我才?同阿耶说,要他重审当年的过失,把?你们?接回?来。你,还有?封墨,还有?他们?。”

“若是那样,我是否就能,早一些与?你相见……”

若是那样,他是否便能早一些,在?两小无?猜的年纪,与?她相识。

师暄妍正要落在?男人肩上的指骨缓缓地一停,正好停在?他的脸侧。

当他说,盼着早一些与?她相见时,她的指腹微微一颤,眼帘轻掩。

“那你,”她顺着他的话,幽幽地道,“为何不曾早一些说呢?是啊,你若早些奏请阿耶,我们?也可早些相识。只是没有?洛阳的孽缘,你大概,也不会喜欢我吧。”

如今的她,已可以?坦荡地,不带一丝卑弱地肯定,他是喜欢她的。

虽不知究竟多深,可这样的偏爱,已是令她惶恐。

她如揣了满怀珍宝,锦衣夜行,于大雾里摇摇欲坠。

宁烟屿靠在?她肩上,尽量减少压在?少女身上的重量,还让她可以?腾出一只手来调整位置,师暄妍却只是凝滞在?原地,一动不动。

宁烟屿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我去年才?知道,你曾受我连累,因妖道谶言之祸,曾被?逐出长安,一十六年……”

他自小体弱多病,自长安七名?婴孩被?逐出长安以?后?,病势却逐渐趋于稳定,圣人不敢犯险,怕有?人在?太子面前嚼舌。

太子如若知晓自己在?病中,有?人因他受难,定不会坐视不理。

因为过于宝贝皇后?留下的这唯一的儿子,那天煞妖星之说,圣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这风险他都不愿去冒。

太子身旁的人,一直对他隐瞒着这件事。

直到去年,在?于长信侯崔静训巡猎途中,瞥见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急急忙忙打马出城的身影,崔静训信口调侃了一句:“封老将军赶着见儿子,这骑术真是宝刀未老!封墨虽然因太子之故逼不得已不在?长安……”

失言以?后?,崔静训便不再言。

可宁烟屿揪准了这一点,便不会轻易纵过。

他从崔白的口中,终于撬出了关于当年长安妖道的谶言,也知晓了,曾有?七个,与?他素昧谋面的婴孩,因一句无?稽的谶言而受难。

他立即上书天子,奏请天子降下罪己诏,接回?那些流离失散的婴孩。

各种内情,师暄妍今日才?知道。

她此前问过彭女官,太子去年因何会前往洛阳养病。

太子正因这道奏疏,与?圣人起了龃龉,圣人拉不下脸,不肯下诏,太子便远走洛阳,弄得圣人手足无?措,才?终于肯依了殿下。

他一直有?心弥补。

只是那件旧事,对师暄妍而言,烙下的伤痕已经太深,早已刺进了骨缝里。

迄今为止,都还不能轻易触碰。

她还是忍不住会想,如若没有?宁恪,她从小在?侯府长大,在?父母的怀中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直到亭亭玉立的年华,他们?可否也将她捧在?掌心,如珍似宝一般地疼爱着。

她不必颠沛流离,尝尽世?情冷暖,会做一个快活无?忧的长安小娘子,徜徉春风里,长在?花团下,与?普通的小娘子无?异,过着她最是向往的,平凡而普通的生活。

她还是,无?法释怀。

对宁恪,她没有?办法真的一丝一毫都不介意?。

是以?,也很难不存芥蒂,对他敞开心扉。

但她知道,这不是他的错。

这是造化,是命运使然。

“我真的悔,”他稍稍攀上来少许,呵着果酒甜香的气息,温存地靠向她,“师般般,你相信我么??”

师暄妍慢慢地,将手搭在?他的额上,于他的穴位间轻柔地按摩,以?缓解他的不适。

“我信你。”

她徐徐地叹出一口气。

马车颠簸,轧过一枚坚硬的石子时,车轮向上震荡,男人的身子也撞向师暄妍,薄唇贴向了少女柔嫩艳丽的朱唇。

“那、那便好。”

这一吻过后?,男人的身子仿佛终于完成了某种紧要的任务,自动地便将筋骨松懈下来,彻底地倒进了师暄妍的怀中,不省人事。

看来是后?劲上来了,这回?才?醉得深些。

师暄妍吸了吸鼻头,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这么?个活色生香的美男子,也实在?狠不下心肠去推开他。

她现在?还担忧一点,郑勰今夜被?他打得鼻青脸肿、血涌如注,明日郑贵妃会否借题发挥,闹到太极殿上去。

这才?是真正麻烦的事,宁恪吃多了酒,当着齐宣大长公主和参宴诸人的面,一丝颜面都不曾给?郑勰留。

郑贵妃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马车轰隆隆地碾过长安天街的砖路,劈开前路漫涌的月光,往天街尽头银色更浩瀚处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