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额远河硝烟(十九)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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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儿在熟睡之中依稀听到极轻的脚步声, 混沌之中告诉自己这许是梦中的声响。在这荒郊野岭,夜晚本就会有各种小兽走动的声响,可她又觉得不对, 老虎们就站在外围, 小兽在几里外就会止步不前。
可那脚步声一直在,花儿还听到嘀嗒嘀嗒的声响, 像露水从树叶上落下,落到石头上, 嘀嗒、嘀嗒。是下雨了吗?她想睁开眼看看, 但她的眼睛像粘在一起, 无论她怎样努力都睁不开。
那嘀嗒声愈发的近, 不知是什么味道,由远及近, 隐隐的、香香的,弥散在空气之中。依稀起雾了,因为一切都开始潮湿起来。
那潮湿是凉凉的水汽,氤氲到人的衣裳里, 让它贴在肌肤上,那感觉很不舒服, 花儿皱着眉, 顺手摸了自己的额头,这才发觉她额头很烫。
这奇怪的夜令她不舒服, 她决定去找点水喝, 猛地掐了自己一把,终于睁开眼坐起身来。是下着雾, 很大的雾, 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所有人都睡着了, 只有她坐起身来。老虎的影子模模糊糊,它们好像也困了乏了,踱步的步伐缓慢,随时要倒下一样。
不对,不对,他们为什么都不醒呢?
花儿无声摇摇身边的人,他不动,睡得很沉。而不远处,一个人举起了刀。那是谷为先躺下的地方。花儿的呼吸都急了,猛然喊了一声:“住手!”便想冲上去,无奈她的双腿毫无力气,跌倒在那,她下意识射出白栖岭送她的镖,也不知是否打到人身上,于是又接连射出两根。
那人站在那晃了晃,举着刀的手猛然向下欲扎透谷为先的脖子,花儿大喊:“老虎!老虎!”
快要倒掉的老虎冲了上去,咬住了那人的脖子。
花儿犹如被暴雨拍打的野草,无论如何都挺不直身姿,一点点向谷为先爬去。而后者,终于费力地睁开眼,拼尽全力坐起身来,看着在他身边倒下的老虎和那具尸体,还有费力朝他爬着的花儿。
“孙燕归,你别动。”他说:“你别动,你受伤了。”
他用力给了自己两个巴掌,而后找东西蒙住了自己的脸。这大雾有问题,这大雾里面不知有多少瘴气。他仰头灌了很多水,然后走到花儿面前,抱起她的脖子要她喝水:“喝水,吐出去。”
花儿的额头上满是虚汗,牙齿打颤,听话地喝水,在谷为先遮住她口鼻之时说道:“幸好,幸好少将军没事。”
谷为先摸她滚烫的额头,最终将她拖去河边。河边的瘴气似乎是薄一些,他极力控制自己睡去的冲动,为花儿的手臂清理伤口,倒止血散,又拿出草药嚼碎了涂在上头。
花儿一直在抖,一直在说胡话。谷为先隐约听到她唤“阿婆、阿婆”、“阿公、阿公”、“阿虺哥哥”,转头又骂:“白老二,你压得我胳膊好疼”。有时她会抽泣:“阿公,阿公你在哪,阿婆走了,一头撞死了。”
谷为先听着她这些胡话,察觉到她内心最深处的痛苦,被平日里嬉笑怒骂的孙燕归隐藏了。他帮她拭汗,她嚷嚷冷,他就将衣服脱下裹住她,她还是冷,他索性抱住她。
天亮以后,大雾带着瘴气散去,有人慢慢睁开眼,紧接着而来的便是此起彼伏的呕吐声。花儿这一夜好像经历生生死死,睁眼的时候心空了一大块一样。看到谷为先,想起昨晚的事,便坐起来:“有人要杀你!我…”
“我知道,你和老虎救了我。”谷为先将她按回去:“孙燕归你睡吧,你累坏了,你的伤口红肿有脓。”
“那人是谁?谁要杀你?”花儿急急问。
“是自己人,跟了我很多年。此事很蹊跷,还需要再查。”
“自己人?怎么…”
“是看守过匪首的人。”谷为先道。
花儿想起那不知有多少层脸皮的算命先生,也想起在燕琢遭屠城后她于废墟之中做的那个梦,她偏偏梦到他,梦中的他还是一派好人模样,要她七年之后再看。
“那算命的擅蛊惑?”花儿疑惑问道。
谷为先点头:“你可知这世上无奇不有,湘西有蛊、萨满摇铃,他们要控制的都是人的心性。那算命的八成也有这等本事,只是我们都以为他早已沦为阶下囚,闹不出什么动静来。是我等轻敌了。”
花儿想安慰谷为先,他却挥手一笑:“小事!昨夜若没有孙燕归,如今我已是一缕游魂了。只可惜如今谷家军是我朝的“逆子”,不然我定会为你求一个封赏。”
花儿笑了:“白救了呗!”
谷为先拍她肩膀:“我谷为先记在心上了!”言罢就去找柳公商议瘴气之事。近日怪事多,河里流金、河水带盐、旷地生瘴气,当兵打仗之人都知晓,这等地界非同小可。
柳公正蹲在那拔草,见谷为先过去就给他看:“我依稀知晓瘴气哪里来的了,你看着草根与寻常的相比有何不同?”
“更粗些,汁水更多些,还更粘稠。”
“待会儿打只兔子来喂了,看看会如何。”
那兔子扭着头不肯吃那草,紧接着挣扎起来,被人掰开嘴塞进一根,强迫咽下。起初兔子还在地上跑,渐渐地,跑得越来越慢,而后一头栽到在那里。倒是没死,只是熟睡了,任人如何拨弄就是不醒。
再抓来一只鸟,将草根的汁水挤出来为它喝,也一样,鸟睡了。
花儿在一边看热闹,忍不住问:“那为何前两晚没有呢?”
“下雨了,更潮更湿些。”柳公道:“雨后它的汁水最丰,又逢大雾,就散开了。”
“还有这等事,行军打仗果然好玩。”她笑道。
谷为先看她一眼,昨夜在梦里辗转哭泣的小女子此刻又敛起了自己的伤心,变成了嬉皮笑脸的孙燕归了。谷为先有点心疼她,但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问她:“你胳膊可好些?”
“好多了。”花儿小心翼翼动了动,对他笑笑。
有人从大营带信来,谷为先看了,对柳公道:“大将军要京城派人来看这盐了,若这里的盐果真能晒出来,那将是天下第一等好事。谷家军有救了,燕琢有救了。”
花儿不懂为何这条河能晒盐,会有如此的后果,悄悄拉着照夜解惑。
照夜亦是听谷为先说起,如今给花儿讲了:“你可知如今天下最贵的两样东西是什么?黄金和盐。盐不够,是以朝廷对贩盐者施以死罪。若我们当真有一条能制盐的河,那么我们就掌握了一条命脉。鞑靼人盐也不足,到处都不足,他们若需要盐,就得向我们低头。是以少将军说,这是一场恶仗。”
“所以接下来我们要抢夺这条河吗?”花儿问。
“对。”照夜点头:“用盐牵制他们。”
这天下果然有的是花儿不懂的事,她只当战争是你争我抢的烧杀掳掠,却不知还有这一层。
“更何况,这河里还有流金。”照夜又加了一句。
二人蹲在河边,看着这条神奇的河陷入沉思。金灿灿的河水流向天边,它最终应当是流入额远河的吗?又或者它汇入了海,每当海水倒灌,那盐经历几千上万里来到这里吗?
天工开物,鬼斧神工。
“那只要咱们守住这条河,燕琢城就会回来吗?”花儿又问。
“或许,我们可以换取几年休养生息。”照夜对花儿讲:“从前我也在想,是不是一场仗就能夺回燕琢?如今我知晓了,燕琢城归不归,一场仗定不了,要看这天下如何、人心如何,而天下和人心,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变的。大将军说:短则五七年,长则几十年。”
花儿闻言心中有了一股悲壮的情绪,轻声道:“就如这河流,奔涌向强,无休无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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