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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奴!”花儿轻喝一声:“你在这里做什么!”

飞奴愣了一愣, 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花儿。他迅速站起来站到她身边,二人贴墙而立,月光噬影, 一切归于寂静。

“你怎么在这?”飞奴压低声音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知道!”花儿看一眼飞奴,免去了与他的寒暄, 径直道:“你别碍我事!不然我会打你。”

“你还为三年前的事耿耿于怀。”

“别说这些无用的!”花儿手伸出去,对前面的柳枝摆了一个手势, 柳枝迅速爬上屋顶趴下,花儿也迅速跑过去, 攀上了屋顶,飞奴跟在她身后, 最终趴在了她旁边。

从他们所处这里, 可以看到当今圣上那个虚幻的乐园, 在深夜之中灯火通明。亮着的灯笼好似长了脚,在巨大的院落里走着。环形檐廊下有着各式的男女,饮茶的、写字的、绣花的、赏雪的。院中孤零零立着一个人, 甩着水袖, 在大雪之中唱着戏。

良久后, 雪将屋顶的三人彻底盖住了,他们并不觉得冷, 这点寒算得了什么,冬天在狼头山和草场上埋伏几晚亦是常有的事。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来着。”飞奴突然说道:“我也是。”

花儿微微转头看他,这次语气好些:“四年了, 想她了。”

四年前与衔蝉一别,虽也有“此生再难相见”的一瞬间的念头, 可那念头倏地一下就没了, 那时她们都觉得自己不过是这世上的一株草、一棵树、一只蚂蚁, 无足轻重,只要苟活着,早晚也是会见的。只是并未想到一个人被幽禁在京城,一个人去了生生死死的战场。

花儿曾不止一次梦到过衔蝉,梦里的她像阿公一样,被那狗皇帝折磨得肢体不全,她还梦到她被做成了人偶供人取乐。那些梦太过恐怖,她每次睁眼都泪水涟涟。

“我此番来京城,也想看看她。”飞奴道。

“光看她有何用?要救她出来!”花儿道。

“那便救出来。”

“你能做你主子的主?”

飞奴并没答她,只因那院中开始有了异动,只见所有人都趴跪下去,那唱戏的水袖散在地上,像一滩骤然软下的肉泥。有人去叩一扇门,许久后门才缓缓开了,里面款款走出一个人来。花儿他们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可她的身形和轮廓却如四年前一样。

是他们念着的打小一起长大的与他们情深意重的衔蝉。

花儿眼睛一热,捂住了嘴。

衔蝉傲然立在那,任那太监如何说,她都不肯跪下,甚至自己搬来一把木凳,坐了下去。她对传话的太监说道:“去罢,让你的主子杀了我。今日我就要上那绞架,白绫我自己备好了,木凳就用我眼下坐的这把。”清冷如她,下巴都不肯低下。一旁跪着的人抬眼觑她,见她那副神情,心中暗舒一口气。

小太监十分为难,出言奉劝:“今日圣上在朝上生了大气,姑娘您就别惹他了。”

“他生气归他生气,我寻死归我寻死,这是两不相干的事。”

“好歹是圣上,您下跪…”

“是你的圣上,不是我的圣上。”衔蝉轻轻拉着衣袖,露出一只纤纤玉手,捏起一个小茶杯啜饮一口。无论小太监说什么,她都那样一副姿态,要命吗?拿去!要跪吗?没门!

小太监拿她没法子,急得在原地跺脚,听到院门大开的声音,只得求她一句:“那您…”

“知道了,保你不死。”

“板子…”

“至多五板。”

小太监对她点头哈腰:“多谢姑娘!”而后提着衣摆跑了。

娄擎进门了,华丽的衣袍裹着一副皮包骨的躯壳,眼下有淡色乌青,走路时耷拉着眉眼,几乎不抬眼看人。比起饭香,他更喜欢鲜血的腥气;比起安眠,他更喜欢穿梭于暗夜之中。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人气,除非在听到嚎叫声之时,才有真心喜乐。

他径直走到衔蝉面前,没问她为何不跪,八成与从前每一次一样。

一脚踢到衔蝉身上,她从木凳上跌了下去,紧接着娄擎的脚就落到她背上、腹上、腿上,他亲自动手的时候从不会发出声音,后槽牙咬着,恨不能将面前人碎尸万段;衔蝉也不发一言,沉默受着,从不求饶。在与娄擎较量的三年之中,她深知一旦她开口求饶,那么迎来的将是他的变本加厉。娄擎喜欢看人的骨头一点点弯下去,最终变成彻头彻尾的奴才。衔蝉从不遂他愿,这较量就开始旷日持久。

她平躺在地上任他踢打她,鲜血从她的额头、脸颊渗出,但她亦没有动手抹去,她甚至侧身看了眼,鲜血渗进洁白的雪地上,开出一朵殷红的花,比红梅还要好看。

娄擎累了,停下来,扶着廊柱喘气,眼看着不屈的衔蝉。这一日在朝堂之上生的气,散了,就像这冷天里口鼻呼出的雾气,亦散了。

小太监适时搬来裹着兽皮的木椅,椅下放一个炭盆,热气就能烘到木椅上,透过兽皮,传进他身体里。娄擎摊在那,小太监见状又为他盖上一层。

衔蝉缓而费力爬起来,不理会娄擎的喝止,径直爬回了房间。她知道接下来娄擎会做什么,他会宣太医来,好生为她把脉疗伤,与此同时,他会随意拉一个人,大多数是在檐廊之下,尽情去糟蹋。他要人叫出来,嚎叫或呻/吟都可,要那些跪着的人听着。

待他结束了,他会来到衔蝉的房间,每一次都如此。

衔蝉已经察觉不到痛了,外面的声音很大,她闭上眼睛。她也深知明早会发生什么,她出门晒太阳,其余人跪倒一片,再次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娄擎只要殴打衔蝉,这一天就不会有人死。

娄擎果然进来了。

他坐在衔蝉的床边,拉开她的衣裳,细细抚摸她身上的淤青,问她:“疼么?”

衔蝉不语,他又道:“疼你怎么不求饶呢?”

娄擎有时会弯身亲吻她的伤口,他对衔蝉没有欲念,又或许那欲念太大,彻底激发他的偏执。她不怕死、也不怕失去贞/操,在他们最开始较量的日子里,他用自己的暴行折磨她,她不发一言,亦不反抗,只是平静地看他,好像他是世间天大的笑话。帝王第一次矮了下来,面对一个他原本可以随意征服的女人、玩物,他心中的烂泥,矮了下来,从此以后再没在她面前立起来。

衔蝉成了异类,在这个怪异的院子里,唯一一个因着骨头太硬,而保全自己的异类。

他的唇贴在她伤口上,嘘了一口热气,而后张开了,牙齿叼住她的皮肉,这一次却没咬下来,他松了口,看了衔蝉半晌,嘲笑道:“你愈发像娄夫人了。”

“但娄夫人却不如你,娄夫人只敢逃,而你却敢一头扎进来。你以为你是好先生,能教出满院子谋反的人,联合他们举刀宰了朕…”

“哦,你成功了,两次,可他们都死了。”

“你以为你能教化奴才,却不成想把奴才们都送上了西天。你可知这世上有人为了活着,就喜欢做奴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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