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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又下了起来, 琉璃瓦噼里啪啦有好听声响。花儿坐在潮热的屋内,一头厚发湿了半头,湿湿贴在衣上。梨子捞着她头发看了看, 索性找了根簪子帮她把头发簪了一个发髻。

“又抓人了。”梨子与花儿耳语:“这些日子着的那几场火把好好的屋子烧了, 说那是皇…霍大人为自己盖的宫殿呢!”不知哪日起外头人对霍琳琅的称呼已从霍大人变成了皇上,就连梨子听别人叫了几次后都差点被感染。

“叫他皇上又如何?这天下最不缺皇上呢!”花儿托腮看着外头昏昏欲睡的侍卫, 猜测着或许时机快要到了。或早或晚,还会有一场大火。

“那宅子烧了, 自然要重建的, 可这些日子屡屡有人熬不住死了, 没准儿要有新人来了。”梨子兀自叨念着, 她对这一切太过熟悉了,人不够就抓人来;人够了, 就不顾人死活。

花儿故意大声打个哈欠,起身回到床上,阂眼睡了。外头的响动她都听得见,梨子说得对, 果然抓人来了。夜再深些的时候,花儿听到院门被推开, 有酒气瞬间发酵, 雨夜变了味道。

霍言山来了。

花儿知晓他会来的,花儿猜到衔蝉会对付霍言山, 至于如何对付, 那一定是隐蔽又了不起的手段。衔蝉操纵盐,把个江南城搅个天翻地覆。

这是极难的事。

她要小心掌握着分寸, 既不能让百姓真的断了盐从而危及性命, 又要令百姓对霍家怨声载道。一收一放, 均不能出差错。作为江南百年望族的霍家,始终想不到他们的名声景毁在一个小小女子手中。

亲自跟随白栖岭的霍琳琅甚至折返回来,彻查这档子盐案,却没有任何发现。唯独那屡次抢盐的不官不匪的人,霍琳琅觉着像谷家军的人。谷家人在北地待久了,全然失却了朝廷军队的模样,变成了山匪,倒也说得通。

但谷家军的人却是没有这样经商的头脑的。操控盐市,把握人心,每一步精心设计,劫霍家的盐打压霍家的气势,又从中赚大银子,放眼这天下,怕是只有白栖岭有这等本领了。可是白栖岭正被日日盯着,纵然他有翅膀,都给不出霍琳琅的手心,更何况闹出这样的动静呢?

霍琳琅被许多事牵扯了心神,原本要与白栖岭速战速决,将江南大本营交给儿子,不料他不在的时候,却有了这样的祸端。再看霍言山就无论如何不顺眼,任霍言山如何解释他都不听,最后指着霍言山骂他:“脑子空空如也的草包!被我滚!就你也配得天下?”

这句话当真是狠,霍言山原本就对父亲的诸多行为不满,这下彻底记恨上了。您不是想偷偷绣皇袍么?不是想皇袍加身么?那儿子倒是要看看您究竟有没有这等本事!

对权力的贪婪彻底令父子反目了。

霍言山美人在侧,又畅饮美酒,但眼前种种均无法令他抒怀,父亲对他的辱骂每每跳出来,折损他对父亲的情感。最后,他终于喝醉了。

醉了,这江南城自然是不想待了。父亲不是厉害么?不是能掌控天下操纵一切么?那就把这“盐乱”一事丢给你好了!儿子无能,儿子走了!

走又走去哪里呢?自然想到了他的“兵胜险招”,那谷家军的常胜女将军。于是霍言山趁着雨夜出发了。还是坐着那艘小船,带着他的贴身侍卫,穿过江南掩映在河面上的灯火。此时的霍言山许是酒意上头,许是父亲的话给了他致命的一击,总之他竟开始后悔过去十余年的种种。

起初他真的以为权利并无所谓,权利的争斗虽有正邪之分,但他霍家是为着天下苍生好的。他那时真是被父亲满口的仁义道德骗了!哪怕那以后,他无意见识到父亲不为人知的一面,都还在劝慰自己“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他躺在船头,任如丝细雨和缓落在他脸颊上,他竟在江南的雨里愈发地醉了。这酩酊大醉的感觉真好!他挥手再来一坛酒,坐起身来往口中倒,那酒溢到他衣襟上,整个人被泡在酒里一样。

船在雨夜的航道里走得慢,他酒意上头,倒头睡去。属下撑着伞在他头上方,被他大声喝退:“滚!”

霍言山偏要体察这天地间可还有他的位置,他偏要那雨浇着他!他又不是没吃过苦!这点雨算什么!

总之不知折腾了很久,终于到了那座空城。空城里发生的事他是知晓的,当他听到属下来报宫殿失火之时,心内隐隐升腾起一丝快意。但他忍住了。只是淡淡命人重建。此事霍琳琅还不知晓呢,旁人看他为“盐案”发火,就将这事压了下来,不敢呈上。

霍言山带着酒气走进花儿的院子,径直走进她屋内,看到花儿捂着头坐在床上,人被抽走了骨头一般。他几步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去,被花儿一脚踹到了地上。

“臭!”花儿捂着鼻子:“你自己闻不到吗?喝得醉鬼一样!臭!”

霍言山非但没有生气,还坐在那里大笑出声,他喝得摇摇欲坠,笑着笑着一头栽倒在那里睡去了!

花儿要上前探看,被他的侍卫拦住:“站住!”

霍言山却在睡梦中骂他侍卫:“滚!”

侍卫深知此时大意不得,外头却突然有了打斗声,侍卫担忧有刺客,就立刻转身向门外,死死盯着。

只过了片刻,梨子就进来说:“没有大事,新抓的人进来,那人不服管,被抽了鞭子。”言罢看了花儿一眼,上前将桌上那碗冒着热气的汤端走了。

花儿就对侍卫道:“要么把人弄走,要么他留下你滚蛋。”

那侍卫曾听霍言山说过花儿的只言片语,知晓眼下这女子惹不得,上前拉了霍言山两次,后者又拳打脚踢,侍卫无奈,只得走到门口站着,而霍言山睡在地上。

天亮时候雨还在下,霍言山转醒睁眼,看到坐在床边好整以暇看着他的花儿,而他的侍卫则站在门口。他睡得很沉,想不起昨夜的任何事,于是问侍卫:“昨夜可有异状?”

侍卫摇头。侍卫也不记得了,只是觉得此刻头很晕,许是站了一夜累到了。

霍言山去沐浴更衣,再出来之时人就恢复了清爽。看到花儿在喝汤,眸色一深就到她面前。霍言山觉得自己在花儿面前的大丈夫雄风又燃烧起来,大手掌落在她肩膀上狠狠一握,再将她往怀里带,花儿竟很顺从,就势揪住他衣领,看着他。

她这般,霍言山反倒觉得她在耍什么心机,一把推开了她。花儿不急不恼,只是拍拍衣袖道:“霍言山,你怎么来了?怕不是惹了什么麻烦?”

霍言山又想起霍琳琅的话来,还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烧了起来,但他强忍下去,看着花儿伸手去取梳子,几次都够不到。

霍言山明知故问:“你怎了?”

“这些日子总是没力气。”花儿一生气,坐回去。

二人各怀鬼胎,又都按兵不动。于霍言山而言,他将在这里等待花儿无力挣扎的时刻,要她那颗冷硬的心清醒地看着感知自己被他侵入,那将是他此生彻底扬起雄风的时刻,他将一次又一次征服她。他赌她与世间寻常女子一样,一旦腹中有了孩儿,她所有的信念和仁义道德都将土崩瓦解,转而开始思虑为她的孩儿谋求最好的出路。不然从前后宫的女人们都在争什么呢?

而花儿呢,颓然靠在窗前,俨然一个等死的妇人。间或有力气时,就会命梨子端一碗梨汤给她喝。有时她瞄一眼霍言山,只见他悠悠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定是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间彻底坍塌了。

花儿状似无意说起她的女子军,那真是一只千锤百炼的军队,人数虽不多,但足可以一敌百。又说女子军它能振军心,放眼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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