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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载七年,大越帝都西京大火绵延。

无数的兵士,穿着各种在不断的战争中夺来的甲胄,踩着从大越末年各地贫瘠的土壤上踩过的鞋靴,以一种对新朝降生的,或精神或物质的疯狂**从西京四面破烂的城门里涌入。

他们像一把把焦渴的干柴,愤怒而喜悦地、前仆后继地为一个腐烂的王朝送葬。

大越的时代结束了,属于它的史书在这场大火中划下了终章。

直到夜空染上血色,卫宁才恍惚地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绣棚。

作为帝国最为娇宠的嫡公主,她所认识的世界从来都是充满了像是初展的花瓣一样温柔的装饰,上天赐予她的权力和地位让她可以随时徜徉在命运的温流里。

……直到那些尖锐的浮冰逆流而上。

“这可是大越的嫡公主……”

“看哪,她身上的绫罗锦缎,你见过吗?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朱红的宫门被粗暴地打开时,伴着宫人们被拖走的尖叫,那些仇恨和贪婪的眼神纷纷落在卫宁身上,鞭笞她的除了恐惧,更多的是茫然。

——这些人是叛军?什么是叛军?为什么他们要烧杀我的家?

踉跄着走过熟悉的白玉阶,摇晃的视线里充斥着不断从台阶上滚落的熟悉面孔……她们和他们,昨天还在宫苑里嬉笑打闹,还在宫墙外以一种仰慕的眼神渴望着和她的命运有所交错。

她犹如一只高贵的金丝雀,偶然间飞到了这个巨大笼子的边缘,撞得头破血流,随后遍体鳞伤地被作为装点得最华丽的战利品送到了下一页的执笔人盘中。

“……卫氏嫡系几乎被屠戮殆尽,可新朝初立,我们还需要一个安定那些百年世家的理由。”

血染的王座旁,卫宁看见那些拿着滴血的剑的陌生人如是交谈着,在他们身后,绣着龙纹的皂靴正如一片枯败的残叶飘落入浮满了红萍的溪流间,随着历史渐行渐远。

死了,都死了。

疼爱她的,养育着她的柔软子宫像幻觉一样裂开了。

大越王朝最高贵的公主,连仇恨都还没有学会,就仿佛堕入了一个她所不认识的悲惨的女人的人生里。

卫宁的时间好像就从那时起停滞了,在那之后,又因为另一个统治者的一句话,她又从一个悲惨的女人变成了所有亡国之人嫉恨至极的焦点。

“再过两日,朕便是你夫君了。”

天下新任的帝王对她这样宣告时,纵然她依旧自信于自己年轻的美貌和凄迷可怜的身世足以让眼前的人动心,但也同时察觉到了对方那看似温和的眼里有着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算计与考量。

此后的几十年里,卫宁依旧享受着帝国最顶层的女人应有的荣华富贵,却在殷磊出生后,她空荡荡的灵魂终于有了锈蚀的痕迹。

——磊儿,你看这个拨浪鼓好不好?

——我不要拨浪鼓,我要那块玉玺。

——我们不要玉玺,把今天你喜欢的那个红衣服的小妹妹许给你当妻子好不好?

——有了玉玺,我不是就可以有很多的小妹妹了吗?

东楚的太子继承了他父亲的无情本能,彷如卫宁那时噩梦的延续。

他可以对一个女人倾尽所有地好,但在女人背叛了他之后,他却感觉不到任何心痛,反过来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其最后的价值吸干榨净后忘在脑后。

殷家的男人,太无情。

这样的噩梦一直缭绕在她每一个凌晨的梦中,让她分裂成了两个人,时而像一个无耻的沉浸在新朝给予的虚假幸福中的享乐者,时而如一个仇恨着那个无视者她国仇家恨的痛苦而米分饰太平的丈夫的掘墓人。

她抚育了两个孩子,一个无情少恨,一个长情多恨,她企图用另一个孩子去篡夺并击败丈夫留下的幻影,从而在成功之后将这个给予了她漫长痛苦的噩梦用西来的燎原之火再次毁灭。

翁玥瑚仿佛看到面前迷雾一样的阴谋渐渐拨开了一明亮的一角,露出了背后血淋淋的碎片。在她看来,太后老了……她的年轻与美貌一起死不瞑目地葬进了记忆的土壤里,腐烂成一片侵蚀着东楚根基的铁锈。

“……您同我说的这些,太上皇知道吗?”

“他知道……怎能不知道?”太后嗓音沙哑,道:“他那么爱赌的人,一直坚信自己会赢,与我赌,与卫燎赌,与天下赌,也都是快死的人了,赌瘾丝毫不减。”

翁玥瑚默然,心头沉甸甸地,像是要随时发泄。

“可那是您的儿子,您平日里作为母亲的关心与爱护难道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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