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人间戒尺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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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沥城, 六点半的天际恍若浓墨在慢慢浅淡,雨势却愈大,连着云层密如瀑布般的倾泻而下。
谢氏集团的分公司高楼此刻灯火明亮。
十名高层的管理人员临时接到通知, 半秒都不敢怠慢, 准时赶到了会议大厅来, 一进去, 就看到蒲宏使唤着几名保镖大面积清扫消毒,恨不得整栋楼层干净到一粒灰尘都没有。
行政总监沙高朗将系歪的领带整理好,步伐迈得很大,上前问:“老蒲, 董事长这是派的哪位儿子过来?”
蒲宏对视上他眼神, 半响却点了根雪茄。
这次总部肯定是查账来的,加上北城区竞标的那块地出了点事,多半新账旧账要一起清算,而空降来的是哪位公子, 那边通风报信时也没说个清楚。
沙高朗刚入职不到三年,还不知里面的水深:“老蒲你是功臣, 不管是哪位来了都得敬你三分。”
蒲宏抽着雪茄一顿,脸色有点难看起来。
敬他三分?
蒲宏记忆犹新好些年前了,他正春风得意和各公司的总经理到泗城总部汇报财务工作, 恰好那天早晨, 谢阑深的双生子也在旁听, 而集团高层内众所周知, 但凡逢人就高调自称是董事长最宠爱儿子的定是谢忱时。
而长子谢忱岸, 真正接触过的人都心知这位年纪轻, 却生了一副观音面修罗心, 手段极为杀伐狠绝。
旁人对这二位公子都避之不及。
偏蒲宏仗着劳苦功高, 向来走到哪,看什么都是趾高气扬的。
漫长的会议时间里。
他停下激昂的发言,去端茶润嗓子眼的时候,倾身侧头看到位于左边的谢忱时虽然坐姿懒散,修长笔直的长腿没什么正行地叠着,但是一直拿笔在记事本上涂涂改改,这副样子很是让人受用。
而定神一看。
那草稿纸上,谢忱时笔尖锋利地画出他颇有神韵的肖像。
蒲宏还没意识到尊严受到莫大羞辱,直到又一看,发现谢忱时在那头像下,还歪歪扭扭地很粗犷画了一只母柯基的躯体。
猛地下,蒲宏感觉脑充血,连杯子都没握稳。
而他自持长辈身份,也不可能当众怒吼出声,跟这个纨绔败家玩意去争个输赢。
在会议室气氛一听,所有人视线齐齐打量过来时。
蒲宏忍着怒意说:“我换个位置。”
他换到对面去,坐在了谢忱岸的身边。
这位的坐姿端正优雅,侧肩头望去就连西装衬衣面料都是一丝不苟的,没有任何细微折痕,且能精准找出财务漏洞,让在座几位冷汗淋漓,不似亲弟弟那般不把正经心思放在歪门上。
蒲宏灌了一大口温茶,那口气还没缓过来,就看到谢忱岸冷白色的指骨把玩着一根纯黑钢笔,视线往下偏移,沉木桌上放着一张草稿纸。
离得近,清晰可见纸上画着个张牙咧嘴的狗头,打着跟他同款花纹领带,一身自带风流的英伦深蓝西装,还栩栩如生的画上了翻领上佩戴着耀眼的枫叶形状胸针。
在外名声极佳的谢家长子,还在旁边漫不经心签下了谢忱岸画作几个大字。
简直是比他那个弟弟,还狂的没边!
蒲宏在那场会议上是受到了赤裸裸的人格侮辱的,以至于如今都耿耿于怀,甚至把身上那枫叶形状胸针给裱起来挂在办公室里,费足了心思想培养他那只顾着花天酒地的儿子,将来能接自己的班。
奈何老蒲家老子中用,儿子却是个草包,竞标的那块地都手到擒来了,还能整出点事来!
蒲宏坐在会议室抽完雪茄,不知不觉跟数位高层等到玻璃窗外的天光大亮。
门外。
是沙高朗脸色严肃进来说道:“谢忱岸七点半已经抵达沥城……但是他的车没开到公司楼下,而是进了谢家私宅,让诸位立即动身过去。”
……
冒雨赶到谢家的中式私宅,就算打扮得得体,也免不了下车时被暴雨淋成落汤鸡。
为首的蒲宏脸黑沉得厉害,撇开秘书的雨伞,一路怒气冲冲地朝会客厅走去,进了门,空气中弥漫着股淡淡檀香气息,隔着雕花屏风,他看到茶桌旁坐着一位侧影端方如玉的俊美男人。
两年半不见,要不是谢忱岸的面相极年轻,蒲宏还以为是谢阑深亲临了。
身后数位高层被拦在长廊外,显然是打算挨个召见。
这儿如今没了旁人,蒲宏绷紧的背脊稍微放松,先一步打破平静的语调带着被淋的怒意:“大公子如今是越发有其父风范了,来沥城也不提前通知一声,莫不是瞧不上伯伯们?”
谢忱岸面上不显情绪,倒是态度温和地邀他入座。
很快有秘书进来奉茶递毛巾,细微的动静倒是让气氛缓解几分,蒲宏自知对方不好惹,也不想直接撕破面子,那杯茶还没端起,又听谢忱岸偏冷的音色缓缓溢出薄唇:“来之前,我父亲是个念及旧情之人,特意嘱咐我要给蒲伯留几分薄面,不过账出了问题,总要有人出来担责。”
蒲宏动作一僵:“什么意思?”
“我已经替蒲伯选好了接班人。”谢忱岸淡淡地瞥了眼面色冷硬的蒲宏,那语调,仿佛在谈论今天的雨下得如何,但是字字却极为诛心:“卸任后,蒲伯可以随意挑块风水宝地养老,也算是我作为新任掌权人的一片心意。”
谢氏集团该改朝换代了,有他先例,怕是想身居高位不办事的老臣都会被胁迫退下来养老。
而且谢忱岸的举动,怕是董事长默许的。
蒲宏心里清楚。
只是这场仗还没打就输得彻底,谢忱岸身边的秘书就将分公司这些年做的烂账以及一些见不得光的事都台了上来,厚厚的文件几乎能压垮蒲宏的脊梁骨。
门外的雨幕哗啦啦覆盖他乱跳的心脏声,气氛凝重了许久。
反观谢忱岸气定神闲地摆了一局残棋,修长手指捻起瓷质黑棋,眉眼之间被窗外玻璃的光照映得冷冷清清。
他越这般耐心给足时间考虑,蒲宏就越如针芒在背,恍然地抬头看着谢忱岸,心知这位已经不是记忆中那个跟在父辈身边的少年,如今已经变成了真正的执棋者。
随着一滴雨落在窗台上,蒲宏才将那杯冷却的茶喝了下去:“我引咎辞职,之前的事一笔勾销,包括竞标的那块地。”
说摆,克制着血压上升的情绪接过秘书手中的合约文件。
在签下字之前。
盛祈提醒:“蒲总,您的账是一笔勾销了,贵公子的还没有。”
在蒲宏僵着握笔姿势,凝视着他,一言不发时。
盛祈姿态礼貌道:“蒲祺瑞这喝嗨了便在外面白日做梦的毛病,蒲总您退休之后高低也得请几个心理医生给他瞧瞧,不过这次您别动气,人已经从温柔乡里找来了——”
蒲祺瑞是来了,正五花大绑地被扔在了会客厅外的空地里。
而几名保镖安静立在不远处,为首的,手掌之中放着一把红木戒尺。
蒲宏许久后,开口时嗓音沙哑:“你什么意思?”
这次他再次问出一模一样的话。
谢忱岸的态度就不似先前温和,将指间黑棋不轻不重地扔在棋盘中间,冷若冰霜的语调响起:“蒲伯教子无方,连家姐都敢肖想,我只好替你管教一二。”
蒲宏就这么个宝贝独苗苗,背后短时间已经被汗浸透了一块,猛地想起身。
谢忱岸一句话,就将他定住:“坐着看。”
*
夏末的这场雨下了足足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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