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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晚怔在那里。

从来没人这么说过她。

“你这么珍惜他,为什么不珍惜你自己呢?”曲不询慢慢地说。

沈如晚怔怔看了他一会儿,骤然垂下眼睑。

“你能不能少说点这么奇怪的话?”她语气淡淡的,还有点冲,“什么叫不珍惜我自己?我天赋出众、实力强大,有什么不珍惜的?至于我师弟,有点同病相怜罢了。”

陈缘深初来蓬山的那段时间的小心翼翼她都看在眼里,没有谁比她更明白没有关心自己的亲人、寄人篱下的感觉。

她看见那时的陈缘深,就像看见了更年幼时的自己,总是忍不住想伸手让他遇到的麻烦度过得更顺利一点,仿佛就像是帮到了从前的自己。

陈缘深是,章清昱也是。

人怎么可能对另一个自己不怀有亲近呢?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抚平心里的那一点伤痕,她又怎么可能不爱惜自己呢?

曲不询深深地望着她。

他闭了闭眼,看了楚瑶光和陈献一眼,没有说下去,转移了话题,重新说起白飞昙的灵火,“刚才惊鸿一瞥没能细细研究,若是能取一点灵火再看看就好了。”

孰料陈献听到这里,眼睛一亮,“这个交给我,师父,我这就去给你找!你们等等啊。”

他说着,猛然站起身,噔噔噔地跑下台阶,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剩下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俱是摸不着头脑。

没等多久,陈献又哒哒哒地跑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个破瓦罐。

“师父,沈前辈,瑶光,你们看!”他献宝一样把那破瓦罐递到他们面前,里头黑黢黢的,深不见底,什么也看不出来。

三人对着那破瓦罐左看右看半天。

“什么玩意?”曲不询挑眉嫌弃,啧了一声,“卖什么关子,有话直说。”

陈献伸手,直接伸进那破瓦罐里。

说来也奇怪,那破瓦罐明明还不到他半臂高,可陈献把手伸进去后,整只胳膊都伸进去了,仿佛还没到底。

三人不由都微微瞪大眼睛,凝神看着那个破瓦罐,眼神都变了。

“找到了!”陈献神采奕奕,收回手,摊在几人面前,掌心竟然漂浮着一簇小的不能再小的火苗,阴森森的,赫然是方才白飞昙催发的灵火。

三人不由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下一瞬,又齐齐把目光落在那破瓦罐上,几乎能把破瓦罐再盯住六个洞。

“这是……”楚瑶光压低了声音,仿佛害怕惊动了谁一般,低低地说,“不会是传说中能收容万物的空间至宝吧?”

她说完,狠狠地盯着那破瓦罐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难以置信——

就这?就这么个破烂?

稀世之宝?

沈如晚没去搭理陈献伸出来的手,反倒是一把拿过那个破瓦罐,举起来细细地看了半天,在最底下找到一行被污垢遮盖了一半的铭文,那是早已被弃用的符文,如今的文字已和它大不相同,但还有一些修士学过这种铭文。

当初在蓬山的时候,沈如晚也跟着学过一点,很快辨认出来。

“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她慢慢读了出来,沉默许久,长舒一口气,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打量着手里的破瓦罐,似乎很平静,又像是震惊到极点,已表现不出来了,“腹圆口方,上有贯穿裂痕,口上缺了一角,这是方壶。”

楚瑶光猛然吸了一口气,什么也不说,只是睁大眼睛望着那破瓦罐。

陈献摸不着头脑,“原来这种壶叫方壶啊?除了特别能装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三人一齐无语,用一种谴责的目光狠狠瞪他。

“特别能装?”曲不询真想掀开陈献的天灵盖,看看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什么样的壶能装下灵火而不被破坏,且还深不见底、收纳万物?”

这叫没什么特别的?

沈如晚垂眸。

“原先神州以外有海上三神山,蓬莱、瀛洲、方丈,后来天地翻覆,神州陆沉,瀛洲和方丈都覆灭了,沉入海中,不知所踪,只剩蓬莱,也就是蓬山。”她托着那破瓦罐,静静地打量着,“方丈山又名方壶仙山,本体是一尊海纳万物的方壶,当时被天雷击中,碎了。”

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说的就是方壶仙山。

这世上每一尊空间至宝都是有名有姓的,少之又少,不会有错了。

“你从哪得到的?”她问陈献。

陈献听说这破瓦罐来头居然这么大,不由也惊到了,他挠着头呆呆地和他们对视,“就是,就是逛街的时候,看到有人扔垃圾进去,倒了一堆垃圾也没满,我就很好奇,一问才知道这个壶只进不出、什么都吃,所以大家都把它当作垃圾桶。”

三人愣在那。

绝世至宝、海上神山,居然被放在街口当垃圾桶,人人都能倒垃圾进去,这谁听了不为方壶掬一捧辛酸泪?若是宝物有灵,一定会哭得停不下来的吧?

“那你是怎么把东西拿出来的?”楚瑶光不由问他。

陈献不好意思地说,“我很好奇为什么只进不出、拿不出来,所以我也试了试,我心里想着刚才那人倒进去的东西,一下子就拿出来了。可是别人试就是不行,所以他们问我要不要干脆把这东西买走,我当时拒绝了,我说我要个垃圾桶有什么用啊?”

“不过后来沈前辈和白飞昙斗法,我亲眼看见一丝灵火落下来,正好掉进垃圾桶——呃,方壶里,师父又说想细细研究,我就跑去问能不能买。他们可能怕我再跑,问我要了一千灵石,正好上次在秋梧叶赌坊赚了不少,我就把钱给他们了。”

大家一起沉默了。

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沈如晚用一种极度奇异的目光看着陈献。

这世上真有这种人,运气好到随手就能捡漏稀世之宝,关键是他还根本没觉得这宝贝有什么大不了的地方。

一千灵石贵吗?

贵的,很多修士这辈子都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钱。

可是一千灵石用来买方壶,贵吗?

那简直是约等于不要钱。

陈献的运气,大家早在秋梧叶赌坊就见识过了,可是现在还是被震惊到了。

饶是曲不询的心性,也忍不住长叹一声。

“人的命,天注定啊。”他唏嘘,转眼又淡淡地转头去看陈献托着的那一缕微弱火苗,极度微弱,几乎没什么破坏力可言,但未熄灭,显然是从那火幕里无意坠落的一缕,被方壶保存得极好。

他一弹指,朝火苗注入灵气,那火苗便一下子窜高,灼灼燃烧着,森然阴冷。

陈献捂住鼻子。

“真是臭死了。”他瓮声瓮气。

沈如晚三人一点都没闻到味道,俱是用复杂的眼神望着他。

你说这人又是气运滔天,又是绝对嗅感天赋惊人,怎么有时候偏偏就像个二傻子呢?

楚瑶光的神色忽而凝重了。

“你第一次试着从里面拿出垃圾之后,洗手了吗?”她认真地盯着陈献不放,“别骗我。”

陈献赶紧点头,“洗了,真的洗了!”

楚瑶光这才松了口气。

沈如晚看他们你来我往,尽是少年人的跳脱,不由勾起唇角,轻轻笑了一笑。

“果然是祟气。”曲不询对着那灵火打量了许久,神色微冷,“这人还真是个邪修。”

所谓邪修,就是利用人的躯体、性命来成就自己的修为或神通手段的修士。

这是神州明令禁止的行为,一旦被发现,人人得以诛之。

准确来说,七夜白就踩在这条线上,一个人一生能种两次花,第二次种出花后会死,很邪门,但又不能直接打为邪修手段,因为这世上除了利欲熏心的人以外,也有为了所爱之人而甘愿成为药人、种出灵药的人。

无论是什么样的手段,还要看人怎么运用。

曲不询伸手,灵气催动,轻易就将那一缕灵火熄灭,可是其中淡淡的祟气却挥之不去。

他啧了一声,“这是用了多少人命炼出来的,才能有这么厉害的祟气?”

祟气污秽之极,能销腐万物。

白飞昙的灵火能腐蚀,多半也是因为其中强烈的祟气。

想要抹去这祟气,需要花费的功夫可就多了去了。

这也是邪修人人喊打的原因之一。

“让我来试试吧?”楚瑶光忽然伸出手。

曲不询看她一眼,有点意外。

自从认识后,基本没怎么见过楚瑶光出手,需要斗法的时候,要么她的两个客卿松伯和梅姨动手,等到后来跟着他们,松伯和梅姨主要守着宝车、给他们留一条退路,又有陈献冲锋陷阵、沈如晚和曲不询保驾护航,楚瑶光机敏灵光,会动脑子,不动手也没事。

这还是楚瑶光第一次主动出手。

他依言把一缕祟气递了过去。

楚瑶光接过那一缕祟气,催动灵力,掌心忽而绽放出莹莹碧色光芒,青葱剔透,气息纯净之极,掌心那一点祟气还没挣扎一下,刚触及到那碧色光芒,便骤然消融,半点也不剩下了。

这回轮到其余三人一起怔怔地看着她。

“不好意思,之前还不够熟,我隐瞒了一点。”楚瑶光歉然地笑了一下,眉眼弯弯,“我在蜀岭楚家排行第四,人称楚家大小姐,因为我是未来继承人,从小就将族中至宝碧台莲炼化,能净化一下污秽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