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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 沈如晚紧紧攥着那页报纸,紧紧皱眉。

其他人站在一旁望见她的神色,不由也都小心翼翼起来, 偏偏除了陈献之外都还没看过半月摘上的头版, 欲言又止。

“这期是针对上一期报纸某个版面文章的点评, 半月摘上常有这样的事,”陈献给他们总结, “上版‘寄蜉蝣’介绍了蓬山掌教宁听澜的生平, 他从小拜入蓬山,天赋过人, 有豪侠之志,有仗剑斩尽天下不平事的志向,游历神州、斩杀了许多成名的凶徒, 声名显赫, 归来蓬山后成为蓬山首徒,最后成为蓬山掌教。”

其实这些根本不需要半月摘或陈献来为他们解释, 作为蓬山弟子,无论是沈如晚还是曲不询都对宁听澜的生平了解得七七八八, 从小就听着宗门长辈提及。

多年的掌教, 威严深重,谁不敬畏呢?

后来沈如晚被宁听澜委以重任时,更是听宁听澜推心置腹地提及往事了。

他说,见了你,我就想起从前的我。

宁听澜把碎婴剑交给她时,神色也追忆。

他说:流尽你的最后一滴血, 对得起你手里的碎婴剑。

手握碎婴剑、受掌教之命的那么多日子里, 沈如晚没有一天对不起碎婴剑, 她剑锋所指的人,也都确确实实罪恶昭彰,绝没有草菅人命。

每次都是掌教亲自让她去查,每次都确有其事,纵然掌教也有自己的主意,又凭什么把这些都称作是蝇营狗苟?

她剑下的那些亡魂,才是真的蝇营狗苟。

陈献还没说完,“上期对宁听澜多有夸赞,这期就不一样了,这期是梦笔先生亲自执笔,指出宁听澜收揽权柄、铲除异己,对于无法直接铲除的异己,则大肆豢养鹰犬,常常以道义来蛊惑年轻天才,为他冲锋陷阵……”

陈献说着说着,袖口被楚瑶光轻轻拉了一下,他不明所以,顺着楚瑶光的目光望向沈如晚,忽而明白了,紧紧闭上嘴,可怜巴巴地看着沈如晚。

沈如晚指节紧紧攥着,那张报纸在她手里几乎被揉拦,就连周身的灵气也打了个旋,像是被谁牵引着不稳一样。

可她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只有捏着报纸的手轻轻颤抖着。

“报纸上还说,现在掌教身边有个‘小沈如晚’,用来取代沈如晚退隐后无刀可用的局面。”陈献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够了!”沈如晚蓦然抬眸,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忽而抬手,把手里那张报纸一上一下撕成两半,猛然转过身,朝屋外走去。

陈献眼巴巴地看着还被她攥在手里的、撕成两半的报纸,欲言又止。

曲不询拍了拍陈献的肩膀,安慰一声,“下次给你补上新的。”

话还没说完,他便迈开脚步追出了门。

楚瑶光在后面,和陈献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一齐叹了口气。

沈如晚没走远。

她就站在门廊尽头,紧紧攥着那被她撕成两半的报纸,又重新拼凑在一起,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连报纸都快拿不稳,手颤抖着,晃得她心也惊。

曲不询追出门的时候,就看见她周身灵气涌动,无形中已形成漩涡,灵力极度活跃,随时都像是要失控的模样,不由厉声叫她,“沈如晚!”

沈如晚颤了一下,周身的灵气也跟着颤动,稀薄了一点,可半点没有消散的趋向。

曲不询神色微沉。

他凝定在那里,很慢很慢地朝她走过去,以防动作太大被她误判为是攻击刺激到她。

就这么一步一步,他走到她身边。

沈如晚还捏着那张报纸。

她宽大袖口下那截手腕那么纤细清瘦,颤抖着,让人忍不住去想,她是怎么用这样的手握住碎婴剑的。

曲不询伸出手,用力攥住她的手。

沈如晚蓦然回过头,神色冷然,眼中灵光氤氲,有种璀璨又冰冷的锋芒,几乎要将人灼伤,连眼睑也刺痛,必须刹那挪开目光,不敢和她对视。

曲不询没有挪开目光。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就这么沉默地和她对视,没有她那样冰冷锋锐,只是沉凝而有力,像平静的山峦,接受最凛冽的风雨。

过了很久,沈如晚眼底的灵光慢慢散去了,身侧猛烈涌动的灵气也像是忽而不再奔涌,化作清风涓流,重新汇入茫茫天地,不留一点痕迹。

她寂然地站在那里,像是终于望见了他,幽黑的眼瞳动了一动,又垂下了眼睑。

自始至终,没有一个字、一句话。

什么都蕴含在这一片沉寂里了。

曲不询看她半晌。

其实她能开始怀疑宁听澜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然而见了她,什么都忘了。

他抬手,轻轻搭在胸前。

那里隐隐发麻,像是一千只蚂蚁在胸腔里每一处经脉啃噬,提醒着那一剑曾有多么冰冷有力,他面前的女修又有多强硬决绝,和眼前这个寂寂无声的清减美人分明是同一个。

别这么没出息,他对自己说,她狠狠地给你穿心一剑,在归墟下挣扎了那么多年的人是你自己,你又凭什么见了她就把什么都忘了?

他只是攥着她的手,半晌没出声。

沈如晚却先抬眸。

她偏过头,只把侧脸对着他,露出半边纤长的脖颈,声音淡淡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像是说给自己听,“我们各取所需,无论他究竟是不是想借我的手铲除异己,我都对得起我自己的剑。”

曲不询握着她的手也微微收紧。

他喉头微微滚动,像是想开口又没有。

“能有什么呢?”她又说了一遍,却像是慢慢把自己说服了一样,“反正我早就不用剑了。”

曲不询终于再难按捺。

他握着她的手猛然用力,将她的肩膀掰向自己。

沈如晚望着他。

曲不询喉头滚动了一下。

“沈如晚,”他像是很平静,可低沉的声音下是难掩的暗涌横波,“你今天已经有两次差点走火入魔。”

沈如晚的唇微微抿了起来。

“我知道,”她说着,垂眸,“给你们带来危险和麻烦了,是我不对,以后我每天都会恢复冥想,默念黄庭、清心解……”

“没有人觉得你麻烦。”曲不询打断她,每个字都咬得很重,“我、陈献和楚瑶光,我们都是担心你,我们怕你有一天无法开释,陷入心魔再也走不出来了。”

沈如晚想也不想,“我不可能有那么一天,没有这种可能。”

曲不询看她。

“你刚才甚至连我都没认出来。”他平淡地指出。

沈如晚颊边绷得紧紧的,“最多也就只是那样了,不会有别的事。”

“我现在这样就很好。”她说,“我过去十年也照样过下来了。”

曲不询几乎被气笑了。

“你刚才那个神志不清的样子,你管它叫很好?”

沈如晚神色冰冷,“我是受了点刺激才会这样,又不是永远受刺激。等我查完七夜白的事就回临邬城,修仙界的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管它洪水滔天。”

她说到这里,又像是意识到漏洞,顿了一下,“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一定要把七夜白的事查完,你别想让我现在就回临邬城,我不会搭理你的。”

曲不询无言。

他不是怕沈如晚影响到他,他是担心沈如晚再受刺激。

她这样就算回了临邬城,他也放心不下。

“回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曲不询看着她,低声说,“特别是对于不愿回避的人,沈如晚,你尤其如此。”

沈如晚猛然抬眸望着他,像是再也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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