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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晚微微蹙眉,看向他。

不需要邵元康特意点明,他们都知道他说的“从前的事”是指长孙寒。

她有一点不适,可这不适又没道理。

像是宽于律己、严于律人,又或者被谁戳穿了,明明她这些日子来已慢慢学会放下长孙寒,可当邵元康这么说的时候,她心口还是忽然疼了一下。

很奇怪。

可能邵元康的地位有点特殊,他是她所知道的、长孙寒从小到大的朋友,是她和长孙寒遥远又切近交集的唯一桥梁,在那些互不相识的时光里,长孙寒就生活在邵元康随口的言语里,和她那么近。

也正因邵元康扮演的角色如此特殊,所以当从他口中听到让她别再回忆长孙寒的话后,沈如晚怔怔的,像是五脏六腑都忽然收紧。

仿佛她和长孙寒之间的最后通道也关闭了。

从今晚后,年年岁岁,她再也没有机会靠近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了。

这本应该是她早早就明白的事,轮不到长孙寒死了十年后被邵元康一句话点醒,可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绝望而痛楚,十年前长孙寒死过一次,死在她的剑下,可还有很多很多人记得他、想念他。

如今,这过去的十年迎来了长孙寒的另一种消亡——当曾经记得他、怀念他的故交渐渐拥有新的生活、渐渐将他忘却,当这个名字再也不会被谁想起的时候,长孙寒彻彻底底地死去了。

连邵元康也说出了这样的话。

连她也一直在努力把长孙寒放下。

还有谁会想起他?

沈如晚嘴唇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她望着邵元康,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说这话,你可能觉得我凉薄,毕竟我和老寒是这么多年的交情,说忘就忘,真不是个东西。”邵元康说着也笑了,神色复杂,“但我也把你当自己人,沈师妹,当年不怪你杀了老寒,是因为我真的觉得不能怪你,你太苦了,我要是像那个童照辛一样再骂你,你得苦成什么样啊?”

沈如晚嘴唇颤得更厉害了。

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听到故交说她太苦了。

“你这人我也看明白了,性子又冷又倔,可待人其实很好,你要是把谁当成自己人,那是掏心掏肺地对他好。”邵元康低声说,“那时候听你说老寒死了,我都不敢信,可你说你没想杀他,我比谁都信。”

因为只有他亲眼见过沈如晚提及长孙寒时清亮亮的眼睛,见过沈如晚有意无意打探长孙寒消息时故作矜持的期待,还有一次又一次黯然失望的眼神。

“当初我在雪原上把你救起来,看你被天川罡风伤得差点没了命,我心里就知道,但凡你还有一点办法,老寒都不会死在归墟。他的性格我也知道,最是桀骜不驯,也就是年岁长了成熟了,才慢慢收束个性,活成克己自持、孤高不群的样子,真要是逼到绝境脾气上来了,那是六亲不认、疯得翻天覆地。”

邵元康深吸一口气,“一晃十年了。”

“我看你就知道,你虽然嘴上不承认,可心里从来没放下过这件事,但是人总要向前看,一辈子还长着。”他说,每个字都很沉重,“沈师妹,你想了这么多年,该放下了。”

沈如晚眼眶干干涩涩的。

她几乎有种落泪的冲动,可也只是几乎,真正的泪水早就流干了。

“你猜出来了。”她低低地说。

邵元康也没再隐瞒,“如果你说的是你喜欢老寒这事,我确实早就看出来了。”

沈如晚有种大石咣当落地的感觉,既沉重,又释然。

邵元康果然是能猜到的,当年她伪装得再好,动机本身就已是端倪,抹也抹不掉。

“其实你现在和那个曲不询在一起也挺好的。”邵元康笑了笑,“感觉他对你心挺真的,而且莫名有点像老寒。”

沈如晚抬眸。

邵元康也觉得曲不询身上有长孙寒的感觉。

“他说他和长孙寒是酒肉朋友。”她忽而说,“他说长孙寒克己自持都是装的,其实压力很大,本性不羁桀骜——这都是真的吗?”

她蓦然想起分别前曲不询说过的话。

莫名其妙的,她不了解长孙寒,邵元康总归是了解的吧?

邵元康听到这里,眉毛也不由立了起来。

“酒肉朋友?”他每个字都透着不可思议,和沈如晚面面相觑,“老寒根本不喝酒,他从来没喝过。”

哪怕是从前最年少轻狂的时候,长孙寒也不喝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