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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晚心乱如麻。

她乱糟糟的,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又究竟想要怎么样,只觉又酸又涩的心绪一浪打一浪滚过她心头,将她灼烧得肺腑也熬干。

她避开他的目光,微微垂下头,支起身,锦衾从她身上滑落,露出婉丽曼妙的曲线。

漫长欢好后,白皙肌肤上尽是暧昧过的痕迹,方才半遮半掩看不真切,此时锦衾滑落后再无遮拦,春光潋滟。

曲不询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也不觉一暗。

沈如晚垂眸望了一眼,只觉难堪极了。

说来也怪,若曲不询只是曲不询,她不羞不怯,反而还能诱引他,可现在曲不询忽然成了长孙寒,她竟难堪到无以自容,他目光直直地望过来,好似有实质抚过一般,让她每一寸肌肤都好似忽而酥麻着想要蜷缩,微微的发颤。

从前她想过那么多次和长孙寒相见的场景,却从来没想过会是现在这样的见法。

这还不如不见!

她抿着唇,神色微冷,极力镇定,一伸手,将一旁薄薄的锦帛扯了过来,披在身上。

“当初给了你一剑,让你掉下归墟,确实算我对不起你,既然你在查的是七夜白,我必然会和你一起查到底,这你不必担心。”她神容冰冷,披着锦帛坐了起来,朝帐外走去,“至于其他的就不必多说了,我原以为你只是曲不询,这才……没想到竟是你。你就当之前的事没发生过——”

她一条腿刚要从榻上迈出去,只觉腰间猛然一股巨力,像是被铁索骤然箍住一般,狠狠地圈了过去,不由一惊,两指并拢,指尖凝起一点冰冷灵光,抵在他脖颈边。

曲不询牢牢地揽着她的腰肢,把她摁在罗帐边,屈膝抵在她腿上,垂首望着她,“就当没发生过?”

沈如晚抬眸望他,瞥见他漆黑眼瞳中莫名瘆人的幽沉,踌躇了片刻,收回抵在他颈边的手,偏过头不看他,抿着唇淡淡地反问,“不然呢?”

她侧过头,白皙脖颈上印着一点朱红的吻痕,盈然如滴,曲不询目光不由落在上面,微微出神。

沈如晚没听见回答,不由微疑,回过头来,望见他目光幽邃地凝在她颈边,只觉浑身都酥酥麻麻的,想也没想便抬手,捂在他眼前,语气急促,“别看我!”

曲不询伸手握住她手腕,用了点力,把她的手拉了下来。

昨晚还尤花殢雪,妖精似的地缠着他,今天就连看一眼都不许了。

她就这么厌烦长孙寒?

“你还记得吧?”曲不询抬手,捧在她颊边,把她又偏过去的脸掰回来,正对着他,慢慢俯身凑近了,幽沉眼眸和她相对,深深凝望她眼底盈满的他的倒影,声音有点哑,“我说过的,属于我的,我绝不放手,除非我死。”

属于他。

同样的话在不同的情景下似乎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觉。

可究竟哪里不一样?

沈如晚微微蹙眉。

她难堪地紧紧抿着唇,是因为她偷偷喜欢过长孙寒,念念不忘十年,他就觉得她非他不可了吗?既然他早知道她喜欢他,那这些日子里听她说起她有多喜欢她的师兄,他心里又是怎么想的?他不会暗暗觉得好笑吧?

这念头一旦升起,便再难抹去,像阴冷的风侵蚀她五脏六腑。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她距离长孙寒最近的一次。

那时她在藏经阁里取书,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重的典籍,却在那空出的间隙后,看见了长孙寒的脸。

他也愕然地拿着一本厚重典籍,透过那空隙望着她,眼神微动,朝她微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又惊又喜,也回他一个紧张的微笑,咬着唇,想说点什么,忽而听见有人在喊长孙寒。

于是长孙寒回过头去,朝他身后的方向笑了一下,打起招呼,拿着那册书站在原地,再也没回头。

她忐忑又失落地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心知大约是等不到了,纵使他再回头,也许也不会再看她一眼了,抿着唇,她轻轻地把那册典籍塞回了书架上,那道小小的空隙又重新合上了。

那时她就想,她和长孙寒大约是没有缘份的。

沈师妹,也就只适合做一个没有姓名的沈师妹。

在长孙寒面前,她永远是无名的沈师妹。

可在曲不询面前,她是沈如晚,只是沈如晚。

“我什么时候说我属于你了?”她每个字都艰涩如碎冰,“我是喜欢过你,可我也随时都能喜欢上别人。”

如果曲不询不是长孙寒,如果这个荒诞般的事不是真的,她已经放下了,早就放下了。

曲不询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他忽而不说话了,一言不发地沉沉凝望着她,幽黑眼瞳后慢慢涌上偏执般的占有欲,疯狂是最深的底色,漠然是浓墨重彩的渲染。

这样的曲不询看起来太陌生了。

长孙寒、曲不询,她好像从来都不认识,无论是谁她都没认识过。

沈如晚下意识地伸手,想把他推开一点,却被他猛然握住手腕,强硬地拉到他心口。

“你不是说,如果我是你的仇人,你会立刻给我一剑?你的剑呢?”他勾起唇角,笑意里尽是疯狂,掌心平托着那把金色的匕首硬生生塞进她手里,拢着她五指握紧,锋锐对准他心口,“来,朝这里捅。”

沈如晚惊愕到极致,被他带着,下意识握拢不循剑所化成的匕首,虚虚抵在他心口,握着匕首的手却微微颤抖着。

“你疯了?”她难以置信。

曲不询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笑了一下。

疯?

他早就疯了。

“下不了手?”他声音沉沉的,像是极力压低去抑制从心口到喉头的酸麻与阵痛,把所有狂悖和占有都掩在沉冷下,“怎么会呢?不是说我只是消遣?十年前可以,现在不行?”

沈如晚握着匕首的手越攥越紧。

“你疯了。”她声音也微微颤抖,可还是冷冰冰的,像是化不开的碎冰,“……你怎么这样啊?”

曲不询低声笑了。

“我一直这样。”他说,用了点力,抚了抚她的脸颊,声音轻轻的,“吓到了?”

沈如晚只觉那把匕首沉重得握也握不住,她要用尽全力才能握拢。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眉眼,像是想从那熟悉五官里看出另一个人的模样。

曲不询垂眸,望着胸前的匕首。

“这样吧,我来帮你下决心。”他说,在沈如晚忡怔的目光里,忽而倾身,心口对着那匕首,朝她吻了过来。

他太出人意料,匕首骤然刺破他心口肌肤,渗出一点殷红的血,凝在匕首刀尖上,沈如晚像是忽然被烫到了一般,猛地从他身前抽走那匕首,曲不询的唇已吻在了她的唇瓣上。

这个吻比寻常更激烈。

曲不询强硬地撬开她的唇齿,放肆索求,仿佛撕破从前的体面表象,露出伪装下贪婪而无度的凶兽,铺天盖地是他的气息,将她淹没。

匕首从她手里无力地滑落,当啷着掉落在地面上,徒劳阵响。

沈如晚的手抵在他心口,被他用力揽着,不留一点空隙,淹没在炽烈的情潮里,沉沉浮浮,像漂浮在风浪里的一叶孤舟。

她颊边不知何时一片冰凉凉的水光。

曲不询像是愣住了。

他微怔地望着她颊边的泪痕,犹豫了片刻,抬手去抚,却被她用力挥开。

这是他第一次见沈如晚哭。

除却意乱情迷时的泪光,哪怕提及过去最痛苦的片段,他也从没见过沈如晚落泪。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她眼泪簌簌地坠落,却用力睁着眼睛,脸颊紧紧绷着,“你从来都知道。”

长孙寒死都不信她,死前不屑和她解释一个字,对她拔剑相向,凭什么死过一次又信她不会对他动手了?同门十年,他从来没和她见过面、从来没和她说一句话,每次见面机会都被他这样那样的事推掉,活着回来了却一改姿态,对她有兴趣了?

他隐姓埋名到她身边,看她一次有一次提及他、听她说她觉得自己和他不配,心里是什么感觉?看她如他所料般对他下不了手,他是不是很得意?

她用十年去放下过去,他一晚就撕碎。

“长孙寒,”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叫出这个名字,唇瓣微微颤抖,“我是你的囊中之物吗?”

曲不询愕然地看着她。

“我早就知道什么?”他皱起眉,像是有什么细碎的流光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可这流光溜走得太快,抓也抓不住,他只能伸手去握她的手,“你说清楚一点。”

可沈如晚绕开了他的手。

她披着锦帛,裸足踩在地面上,白皙盈润的脚面下是殷红罗帐的一角,不循剑化成的匕首静静伏在一旁,一点殷红血渍浸在罗帐上,几乎看不出了。

“如你所愿,”她紧紧抿着唇,目光无比复杂地望着他,把颊边泪水都拭去,声音冷冷的,像破碎的薄冰,“我早就握不住剑了。”

“曲不询,你不是笑话,”她渺渺地笑了一下,无限自嘲,“我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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