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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缘深在第二日踏入了这座小院。

一进门, 他就看见了桌案上摆着的两盘红玉春饼,不由怔了一下。

红玉春饼是蓬山第七阁小有名气的吃食,从前还在蓬山的时候, 陈缘深最爱吃这个, 只是手里的灵石不够多, 总要攒在一起才能吃上一顿。

反倒是现在手头阔绰了,他却竟有很多年不曾吃过了。

“师姐为我准备的?”他笑了一下, 似是有许多忧愁, 但在踏入小院的那一瞬全都消解了,走到沈如晚边上坐下, “我还记得第一次吃红玉春饼,是沈晴谙师姐带给你的,你分了两块给我, 我立时惊为天人, 从此再也难以忘怀。”

那时候陈缘深才七八岁大。

沈如晚半撑着额头,听到那个名字, 很淡地笑了一下,“沈晴谙在食之一道上的天赋确实很好的。”

所以沈如晚一直都很有口福, 跟着沈晴谙认识了许多第七阁的师兄师姐, 尝遍了第七阁有名无名的吃食,能挨个道出、如数家珍。

“可惜我来了钟神山,再没吃过红玉春饼,也找不到第七阁的同门能做了。”陈缘深目光微微一黯,“没想到师姐还记得。”

“确实没找到有人卖这个,所以闲着没事干, 就自己做了两盘, 手艺很粗糙, 将就吃吧。”沈如晚神色平平,仿佛没把这当一回事,望着陈缘深,“你今天过来,是因为那边商量出结果了?”

陈缘深拈着一块春饼,苦笑一声,点了点头,“他们会在五日后带我进入灵女峰内部,再种一次七夜白。为防止师姐你坏了他们的事,翁拂打算让我来骗你跟着我一起进入灵女峰,然后利用峰体内的阵法制住你,届时对你出手,再催动杀阵,双管齐下。”

沈如晚不置可否。

“之前他们让你骗我滴血认下的杀阵,你是怎么解决的?”她问陈缘深。

她当然不可能再在杀阵上滴下自己的血,也绝不会再把命运悬在别人的掌心,所以陈缘深拿回去的还是空白的杀阵。

陈缘深很含糊地说,“我想办法把杀阵调换了,让他们以为我成功了。”

沈如晚深深望了他一眼。

陈缘深连谎也不会说,对着最熟悉的师姐也支支吾吾,对上那些手里沾过数不清鲜血的暴徒又是怎么能敷衍过去的?

或者说,他试图敷衍隐瞒的到底是那些人,还是她?

她用力闭了闭眼。

“你现在对着我也不说实话了吗?”她问。

陈缘深的眉眼有一瞬间的惊慌失措,可是很快又强行掩盖下来,很勉强地笑着,几乎是用恳求的目光望着她,“师姐,我没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沈如晚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会害你的,师姐。”陈缘深低低地说着。

沈如晚神色也淡了下来。

她静静地望着陈缘深,明明并不严厉,却有种让人难以坦然直视的锋芒,“是吗?”

陈缘深目光和她相对了一瞬,便又垂下眼睑,“是真的,师姐。”

沈如晚一把捏碎了手头的春饼,发出一声酥脆的轻响。

陈缘深低着头不说话。

阔别多年的师姐弟在冰冷的庭院里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看谁,只剩下无声的对峙。

可过了很久,也没人说话。

“我知道了。”沈如晚终于说。

她把那一块春饼捏得粉碎,只剩下金黄酥脆的粉屑,簌簌地从她指尖落下,她只是轻轻挥了挥,便全都如金粉一般在灵气中湮灭,就好似把最后的希冀与侥幸都碾碎一样,半点也没剩下。

其实这才是她人生中的常态。

接受不了也要接受。

“……为什么?”可她最终还是没忍住。

陈缘深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像是怕被她盯住一样低下头,闷闷地说,“师姐,你信我一回。”

沈如晚没有说话。

她莫名地向后一仰,靠在宽大的椅背上,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去想,什么也不愿去想。

“师姐,你还记得吗?”陈缘深却像是缓过来了,没事人一样笑着和她说,“从前在师门的时候,你和沈晴谙关系最好,总去第七阁找她,有时还顺手把我也带去蹭饭。有一次我要去参道堂上课,散课了才来百味塔,结果到那才发现你们都已经吃完了,半点没给我剩下,差点把我给气哭了。”

沈如晚思绪也漫游,懒洋洋地徜徉着捕捉住和这事有关的回忆,一瞬便记起。

她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应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陈缘深见她还记得,唇边的微笑也扩大了,像是心满意足,又生出更多的不满足来,搜肠刮肚地找寻更多记忆来陈列,“后来我就学聪明了,每次看见师姐你去百味塔的时候就跟着你,能蹭上一次是一次,等你来找我一同去,还不知道得是猴年马月。”

那时候陈缘深就像是她的小尾巴,甩也甩不掉。

沈如晚既有点烦他,又没那么烦他,十次里总归也有三四次允许他跟着。

“说起来,我又想起一件事。”陈缘深忽而振奋起来,义愤填膺般望着沈如晚,“师姐,你还记得那个童照辛吗?就是在你缉杀了长孙寒后,一直针对你的那个人。我想起来了,我以前在百味塔等你,看见过他好几次,拿着食盒,路过很多空位也不坐,每次都故意坐在你附近的位置。”

沈如晚一愕。

“什么?”她没听明白,每个字都听清了,可组合在一起,她既不懂陈缘深的意思,也想不通童照辛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觉得他肯定是早就想针对你了。”陈缘深很认真地说,“长孙寒的事不过是个引子罢了,师姐,你这是遇见小人了。”

沈如晚又仰靠回椅背上去了。

她命里犯煞,天生招惹小人,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我当时就觉得他不对劲,只是没想到。”陈缘深愤愤地说,“我还以为……”

他没说下去,那时他比谁都敏感,师姐周遭有哪些异常的人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早早便盯上了童照辛,他还以为这人是想和他抢师姐的。

沈如晚的心思根本不在他的话里。

她仍是疲倦地倚靠在椅背上,又重新陷入漫长的出神中。

陈缘深看着她,眼神也慢慢黯淡下去。

“师姐,五日后,你会来吗?”他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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