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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但凡是个修士,就不可能找不到蓬山。

沈如晚听不懂他到底什么意思。

多年不见,陈缘深居然也学会了打机锋,轮到她来一头雾水地望着他,恨不得扒开他的脑门,看看里面到底都想了些什么。

陈缘深笑得很温和,可又苦涩绵长。

“可我已忘了。”他说,“等哪天得闲,师姐回了蓬山,帮我也看看旧时的路吧。”

沈如晚忽而默然。

她听懂了陈缘深未尽的话,他说时光荏苒、世事蹉跎,人是会变的。

晏晏韶年过,人间忽已秋。

“就算忘了回去的路,蓬山就在那里,哪怕是走一程问一程,总还能寻到。”她声音沉冷,“没有什么回不去的说法,要回咱们就一起回去。”

陈缘深望了她很久,笑了笑。

他垂着头,很轻很轻地说,“好,我和师姐一起回去。”

寻常走不了多久的路,不知怎么的,今日竟似漫长之极。

可沈如晚心随意动,一时竟分辨不出是这路当真比往常更诡异地漫长,还是她的心绪太绵长,把本不长的路都拉长了。

每一步都像是一种无声的验证。

陈缘深究竟隐瞒了她什么?他还会回头吗?

她还需要像十多年前剑锋对准沈晴谙和师尊一样吗?

这十年未曾握剑的手,还能像从前一样稳吗?

沈如晚想到这里,垂在身侧的手不觉微微地握拢了,五指一片冰凉。

她不怕危险,也不怕阴谋,怕的是故人拔刀相向,只剩下她自己。

身侧忽然伸出一只手,掌心炙热有力,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沈如晚微怔,抬眸望了一眼。

曲不询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神色淡淡的,仿佛握着她的那只手并不长在他的身上,又或者他握着她也理所应当、不值得特意留神。

可沈如晚才意识到她的手在抖。

很轻很轻的颤抖,她自己也没察觉,直到被他紧紧握拢,动也不动,不颤抖了,她才意识到。

曲不询是早就发现了么?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可曲不询好似打定主意不回头,只是用力握紧她的手,把温热和力量顺着五指传递。

不知怎么的,沈如晚很突兀地想,如果十年多年前,在沈家族地的时候,也有这么一只手拉着她,那她一定不会走火入魔。

原来这么多年耿耿于怀、念念不忘的,只是茫茫风雪里的一只温热的手。

可兜兜转转那么多年,谁也没给她。

她忽然很用力地回握着他,像是凛冬风雪里攥紧枯枝薪柴的旅人,以至于曲不询握着她的手也微微僵了一下,似是出乎意料般回过头来看她。

沈如晚不说话,也不解释。

她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不留一点空隙。

曲不询反过来,也用力握拢她。

冰冷天地里,两只手垂在身侧隐秘地握紧,冰冷的也变热了,分不清彼此。

“哟,还拖家带口的?”白飞昙抱着胳膊,和翁拂、卢玄晟站在那里,他目光扫过几人,都不过是随意一瞟,压根不放在眼里,直直盯着沈如晚,“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

沈如晚厌烦地皱了皱眉。

她心里了然,彼此早已心知各自的立场,与其说今天是一场互相算计,倒不如说是心照不宣的交锋。她想救人、捣毁此处,对方自然也想杀了她解决隐患。

“好了好了,别这么剑拔弩张的,让陈庄主左右为难。”翁拂这回倒是没看热闹,很快就打断了白飞昙,“既然陈庄主回来了,咱们就走吧。”

地面上画好了阵法,铺得很大,一眼看不分明,从眼前的走势看,似乎是空间一类的阵法,起码也有十重变换。

沈如晚蹙眉。

他们进入灵女峰的办法是靠阵法?

这倒有些古怪,她鲜少听说能将人传送到另一个地方的阵法,最多也只是平地坦途上短距离的传送,从未听说过什么阵法能把人送到灵女峰内的。

况且,这和陈缘深之前说的也不太一样。

翁拂不慌不忙地拿着阵旗,插在阵法之间,每插下一面,四下便忽而散开些云雾,不一会儿遍布四周,让视野里的一切东西都雾蒙蒙的看不真切了。

沈如晚警戒心提到最高,在她的神识里,这些云雾也有隔绝作用,只是看得比眼睛更清楚些,天上飞雪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簌簌地落下了,白茫茫一片。

她时刻留神着曲不询几人和对方的动静,确定每个人都在她的神识留意下,有一点动作都能被她察觉,随时都能动手。

眼前一片茫茫的云雾。

就在翁拂慢悠悠插下最后一面阵旗时,眼前空间一阵扭曲,竟仿佛当初在碎琼里所见到的空间破碎有些相似,被吞没的碎物刹那分崩离析。

这扭曲不过是一瞬的事,一闪而过后,一切又如常,只剩下茫茫烟尘。

沈如晚的眼瞳忽而一缩。

耳旁传来陈献惊呼声,“师父,师父?”

茫茫云雾里,神识扫了一圈又一圈,可无论是翁拂几人,还是曲不询和陈缘深的身影,竟都忽而消失了。

沈如晚难以置信。

消失的竟不是她,反倒是曲不询。

他们又不知道曲不询的身份,怎么会去针对曲不询?

“沈前辈,师父不见了?”陈献有些惊慌。

沈如晚的神色被云雾掩盖着,忽而沉冷如冰。

作者有话说:

“甘心玉碎,决意珠沉”出自瞿佑《剪灯新话》